“哎呀,那你就更要提防了!”许夫人双手一抖,将脚边木盆中最后一件一副晾上竹架。“现在说得这么不在意,等那狐媚子把孟先生勾了去,才有你哭得呢!”
“相公他不会的。”赵氏柔柔一笑,也收了活计。“嫂嫂这么关心妹妹,又帮妹妹做了这些杂事……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才好。”
“这没什么。”见赵氏不愿再说,许夫人也搁下了话头。“孟先生他一身的本事,却屈就在我们海宁小小一个卫所里,还做了孩子们的剑术师傅,该说谢谢是我们夫妇才是。”
原来,这许夫人的丈夫,正是这海宁城中的武官之首,许千户。
“千户大人总是这么抬举我家先生。”赵氏忙谦逊道。
当年,他们一家为保护阿丑,避居边塞,可孟知玄侠心义骨,空负着一身好武艺又怎愿无从出力?一来二去,便很快又与本地千户搭上了线,在乡野猎户的身份之外,又兼起了探查鞑子游骑的工作。
几年时间过去,许千户也渐渐察觉出孟知玄的不凡来,不仅将他们的屋舍由城外迁到了他们家的近邻,还特地聘请了孟知玄做三个孩子武艺上的师傅,其中最小的还有许家大姑娘,今年才十一岁的许嫣。
两家关系也因此十分亲密,常常来往。
往年一入秋冬,许家便会送些钱粮来照拂孟家,孟知玄则仗着武艺,大冬日里也能出城打到些野味,再送去许家。
这也是孟家的两个孩子,为何会对许家人如此期盼的原因,许家那边也是如此。
“不说这个了,”许夫人摆摆手,在院中寻了个墩子坐下,温厚的面上浮现愁容。“你瞧瞧这天气吧,入秋这么久了,也不见多几分寒意……我家老爷近日可是愁得紧,偏孟先生又不在了。”
“嫂嫂、大人勿怪,相公他……离家也是为了正事。”
说着,赵氏不由想起孟知玄动身前一日的场景。
……
“小妹刚刚只是想说,此次来见孟大哥,原本是为了另一件正事……”
“哦?衣绯找为兄有什么事?”
“这……”红衣的女侠微微低头。“大哥可听说过,恒福山庄?”
“恒福……好像是个商会吧,山西本地商人开的,规模不小,为兄略有耳闻。”
“那孟大哥可知,它们做的是何等生意?”
“这个为兄就不知道了。衣绯你特意提起,莫非他们不是正经贾人,而有什么违法乱纪之举不成?”
“不错。小妹行医天下,途径大同府时本想顺路来探望兄长,却不料半途中遇到了恒福山庄的商队为山贼所劫……冲突之中,竟发现名为布帛粮草的货箱内,装的全是兵器和铁锭!”
“你说什么!”孟知玄猛地睁大了双目。
边塞常年备战之地,兵器本来就是敏感之物,更别提被明令禁运的,可以打制各种器械的金属锭。
而那些黑心商人们最热衷的暴利财路,也是走私铜、铁锭等往草原!
“大哥莫急,先听小妹说完。”妫衣绯示意孟知玄先冷静下来。“当时天黑路暗,周围又都是争斗,实在太混乱了,致使小妹对那些铁锭也只是扫到一眼,并没有看得真切,可那货箱中的兵器,却掉出了一把……其上,有着兵部的编号!”
“你当真没有看错?”孟知玄已完全无法自制,抱着头就在屋内转起圈来。
兵部发往边塞的兵器,其上按规定都会在铸造时铸上编号,为的就是防止在转运过程中被贪官污吏扣下,倒卖出去。
而且有编号的话,即便被倒卖,回收后也方便查出兵器流出的渠道。
换句话说,私人商队里出现官制兵器,和私造的兵器那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
“嗯。”妫衣绯咬咬牙。“小妹当时也是震惊非常,幸而那恒福山庄的护卫实力虽然强悍,那一伙劫道的山贼却也不弱,撤退时终究还是抢了两箱兵器带走。小妹于是便缀在他们的身后,找到了那伙人的山寨,想着等待时机潜进去一探究竟。没想到……”
“没想到,不过半日的时间,官府就派兵清扫了那处山寨,所有山贼,包括山寨里的老弱妇孺,一个不留,全部格杀!而且事后,那两箱兵器也不见了踪影,小妹也曾以为是被官兵收去,可官府却完全没有要追查一批丢失兵器的意思,恒福商会更是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那么,衣绯意思是。”背负豪侠之名的男人,双拳蓦地颤抖了起来。
“小妹猜测,恒福山庄很可能和朝中官员勾结,正在倒卖军队的物资,就连如今的大同都司,都有可能已和他们勾结一气。”
“而且……大哥也说了,四年前害死周将军和方大人的案子,不是正和前军军饷有关吗?说是军饷,肯定也包括……”
“你不用说了,”举起的拳头死死捏紧,孟知玄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道。“我与你同去调查此事。”
周将军,您的大仇,在下终于可以报了!
……
“相公他怎么能不去呢,他一定要去的啊……”赵氏想着,低声喃喃。
“嗯?孟家妹子,你说什么?”坐在一旁捶腿的许夫人好奇道。
“啊……没什么的,茵儿,你怎么出来了?”赵氏忙转向从小屋内推门出来的长女孟黎茵。
“许姨好。”女孩先向许夫人问好。“小安玩累了,阿丑哥才把他哄睡呢。”说着,回身轻轻掩上屋门。
“妹子,不是嫂子夸茵儿,有些时候我就觉得,最羡慕你的就是有个这么孝顺的女儿……”
几人正说笑着,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娘,娘!”只听一道同样稚嫩的女声响起,一名衣着较为考究的半大女孩冲了进来。“爹在塔楼上望见了狼烟,鞑子打过来了,爹叫哥哥们带娘和嫣儿走呢!”
“快些回家收拾行李吧,再不走城门就,唔……”
“你这孩子,这种事是可以大声到处说的吗?你懂不懂事!”捂住小女儿的嘴,许夫人厉声喝骂道。
抬头,便见一旁怔愣着的赵氏母女二人,妇人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