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洛阳曲
诗万卷,酒千觞,
几曾着眼看侯王?
玉楼金阙慵归去,
且插梅花醉洛阳。
——宋·朱敦儒
这世上最难把握的,难保不是时间。去年7月出征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两眼一闭,却已是李一来到这个时空第十四年。回到洛阳已有两个月,虽得了个羽林郎的官职,可如今天子日夜流连西园寻欢作乐,哪有御林军的事?李一象征性的去值了几天勤,却落个不尴不尬的境地,既然无事,那他也乐得清闲。他辖下的一部兵马,归的北军节制,既然还了京城,他又升了官,自然是要把兵权交回去的。何生凭着军功,得了个偏僻小县的县丞,他慵懒的紧,索性辞了官,在李一门下做个门客。至于杨大眼,压根无人在朝中提起,自然也就跟着李一在洛阳落了脚。
时值三月,正是莺歌燕舞,寻欢作乐的好时节,
不过李一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人脉,虽住在京城,倒也和“公子长夜醉,不闻子规啼”无缘。
这几年各地都不消停,处处闹饥荒,倒是河洛一带,风调雨顺,天气格外的好。
今日也不例外,李一练了会枪,闲来无事,借着阳光,倚在树下,读了会兵书,上了趟战场方才知自己的斤两,用李一自己的话说就是“连两三百人我都做不到调度统一,日后又凭什么去争夺天下?”,奈何实在是春和日利,才翻了两页,少年脑袋一歪,倒在阴影里,睡得也是香甜。
“我说老杨。这日子当真清闲的紧,我这身骨头啊,都要被这太阳,晒酥了!”何生捏着枚棋子,乘着和杨大眼答话的功夫,不经意的将了他一军。这两活宝整日闹无聊,倒是把李一烦的,给他们刻了副象棋,结果才不到半个月,整个史府上下,都迷上了这物件,李一没少在背后里抱怨“这帮无聊的古代人啊!真是脱离不了低级趣味咯!”
杨大眼武艺倒是不俗,但论起这棋艺来,却是差了何生不少,再加上他这么一搭话,也没看出来自己的“将”已经被何生的“车”给将死了,还在傻愣愣的把自己的“卒”拱过河去,很是得意的一口吃掉何生的“炮”,然后拿在手里把玩了两下,不客气的说“何胖子,你这话说的,就违心了吧!咱说好每天轮流替公子去值班,怎么也没见你去几次?”
“哼,我不是说你!公子也就这么一说,哪里真把这羽林郎的官职放在心上?就你,还傻乎乎的每天去执勤!”何生恶狠狠的将“车”砸在杨大眼的“将”上,“呐,我又赢了,今晚去梦仙居,可得你请了?”
【勾栏这种东西,在宋代方才出现,但三十年前,一个叫沈万三的商人横空出世,垄断了大半个大汉帝国的酒店业,万仙居,醉仙楼这类青楼,如雨后春笋般,在全国各地呈井喷状,杨大眼他们常去的梦仙居,不过是其中较为低端的一种,传闻洛阳城中最大的邸店凌烟阁,每晚都有诸如张家、袁家等大族的嫡出子弟,在其中一掷千金,沈万三本人,更是富可敌国,每年要进献给天子,近百万两白银。贪财如刘宏,哪能不把他捧为座上宾?饶是在毫无商人地位的这个时代,袁家现任族长袁遗见了他,也是恭恭敬敬的。】
杨大眼一脸懵逼的看着棋盘,上上下下看了数遍,都不知自己输在哪,一张嘴张的,还以为他要吃了这一盘棋。他掂量了下自己瘪的不成样子的荷包,一脸委屈的看着何生“何胖子。我就剩三两银子了!”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床底下偷偷藏了几百两银票啊!”何生却是不吃他这套,得理不饶人的说,他二人虽是没有薪水,倒也亏得皇甫嵩不用部下上缴战利品,这几个月,也攒了几百两的家当,杨大眼见被戳穿,只好自认倒霉,
“笃笃笃!”这时,小院门口传来一阵叩门声,“开门去!”何生瞥了杨大眼一眼,后者赌气似的“腾”的一声站起来,小跑到门口,一边开门,一边用他那破嗓门向外面喊道“来了来了,急着去投胎啊!”
一开门,一张黑脸映入他眼帘,
“是曹公子啊!”见了来人,杨大眼气也就消了一大半,换上一脸笑容,这个洛阳城西令虽然出身官宦家庭,不过一天到晚和他们称兄道弟,为人也足够仗义,自从和他相识后,常请自己和何生出去花天酒地,杨大眼对他,着实发不出什么火。“倒也不是说公子不好,就是公子太不苟言笑啦!总感觉大家都不是一个阶级的!还是曹公子接地气!”杨大眼在心底默默比较一番。
“哟,老杨,怎么又发那么大火气?又输给老何了?”这个黑脸汉子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副白的吓人的牙齿,一脸我懂得的表情,
杨大眼讪讪的挠了挠头,连忙撇开话题“这什么风把曹公子招来了?”虽然对方和自己两人称兄道弟,但杨大眼还是习惯叫对方曹公子,毕竟自家公子和他也是兄弟相称,这么叫,也是出于对李一的尊重。
“嗨,这不是一清贤弟上次说想见识下临烟阁的气派?今晚恰逢凌烟阁阁主生辰,设宴宴请当今京中排的上号的名权贵、名士,愚兄颇有几分薄面,得以出席,不过一想一清老弟这等大才却不能在场,总觉得宴席有些黯淡无光,故来请尔!”这曹公子说着,把那颗黑脑袋往门里探了探,“怎不见一请贤弟?”
“公子看了会书,倚在树下睡了。”
“你这憨货,声音怎的如此大!凭的饶人清梦!”杨大眼的话还没说完,李一有气无力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吓得杨大眼连忙问道“公子醒了?”
李一却不理他,只是和来客说道
“曹兄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杨大眼只好吐了吐舌头,测过身子,把那曹公子让了进来,
“嘿嘿,我就说贤弟有福,不会错过这等盛事的!”这姓曹的,也是个自来熟,饶是李一高冷的似千年寒冰,他也能热情的给他化了。
“我若是不醒,孟德还不是会在这等到晚上?”李一满脸的黑线,实在是忍不住戳穿他,话说的好听,什么缺了自己,席上黯然无光?谁不知他曹孟德安得什么心思?还不是想秀两下他的人脉和面子?
没错,这个黑脸汉子可不就是魏武帝曹操?
半月前,李一带着俩狗腿,在街上闲逛,恰逢蹇硕族叔当众欺凌一对卖艺的父女,他虽无心得罪蹇硕,但也确实看不惯这等行径,准备出手相助,正好碰到现居洛阳城西令的曹操,带着一干手持五色杀威棒的小吏悍然而至,全然不顾蹇硕叔叔的威胁和服软,将一种人犯打翻在地。就在李一一面叫好,一面揣测这年轻人的身份时,蹇硕他叔的一个随从,乘着曹操不备,抄起一块板砖,就往他后脑勺派来,李一眼尖,大喝一声“竖子安敢伤人?”,随手将扇子当做暗器,甩了出去。他的腕力何等之大?轻松的将那小混混连手带砖钉在了一旁的墙上。曹操也听到了这一吼,急回头看时,却只能看见一个捂着手哀嚎的小厮,瞬间明白了一切,当即走到李一面前抱拳表示感谢,两人互相通报了姓名,李一这才知道,眼前这个脸黑的跟快煤似得大汉就是大名鼎鼎的曹操。而曹操也在一旁暗暗感叹李一的勇武。
听到李一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曹操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只是笑的更high了,“愚兄就知道这点小心思肯定瞒不过一清,不过啊,今天晚上的宴席当真热闹!传说京城四大美女都回出席呢!”
和曹操交往的熟了,上辈子他心中那个高大伟岸的魏武帝形象彻底在李一心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程咬金似得都比,每每想到此,李一都忍不住一阵无语,不过想来也是,若不是脸厚心黑,又如何会有后来的魏武帝?
“我又没说不去。只是”李一扶了扶额头,借着说“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孟德解惑!”
“哦?还有贤弟不知的事?”曹操反问道,
“我又不是圣贤,哪能知尽天下事?哎!你别扯开话题!”李一抱怨道,
“好好好,你说,你说!”曹操打了个哈哈。
李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才继续“方才你说的,凌烟阁阁主,是何许人?莫不是沈万三先生的族人?”
“这个问题呀!一清就算你这么聪明,但说起这京中的人脉,果然还是比不过我啊!哈哈哈!”曹操又忍不住自我陶醉了一下,不过当他和李一那充满怨念的眼神对视了下,连忙挠了挠头,笑着说“其实啊,这凌烟阁阁主,是个女子!”
“女子?莫不是沈先生的相好?”李一吐了吐舌头,半开玩笑的问,
“诶!一清!沈先生德高望重,是我被敬仰的长者,岂可轻辱!”曹操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李一的机会,当然后者肯定是把他这句话自动过滤掉了,曹操又自讨了个没趣,只好老实的说道“这凌烟阁主张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