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出门在外,其实还是蛮逍遥的。
医书背了,常见的药材会认了,医馆的老大夫指点过姐妹俩怎么诊脉,普通的小病症可以看一些了。只是学医要靠长年累月的实践,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有成效的。
沿途遇到的病人姐妹俩能治好的都出手救治了,那些疑难杂症她们也无能为力。姐妹俩的行医笔记中将她们治好的没治好的病例都详细地记录了病人的年龄症候脉象开的药方用药效果。
对人们的生老病死几人其实并没有太深切的体会,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一般到一个地方后,他们会去分头打听客栈、酒楼、医馆、药山、风景、古迹,去医馆拜访一下医家前辈们,讨教些此前治不好的病例,在市井中做一两天走方郎中,去著名的景点游玩几天,顺带让当地采药人带着去山林里走走,采些当地出产的药材。过些天就向下个地点出发。
打铁铺子顶出去前,马仲卿和金叔昴把剩下的金沙打成了十几个锦囊,都只有铜钱大小。平家姐妹对芥子纳须弥略略有些体会,给每个锦囊加了点空间法术,容量不很大,也就半个房间大小。外观做得黯淡无光,带在身上也不招人注意。兄妹几个一人一个,平常装些吃的用的还有银钱什么的。一路上除了带着还没化形的陆华章和戚玲珑,行李也就做做样子,一点也不累赘。
在有人烟的地方,他们住客栈或是借宿民居。
荒郊野外也无妨,马仲卿凝出的院子已经比以前精巧许多,也可以挡风遮雨了。外观上马仲卿都会参照当地屋宇的特点来,内里就直接照他们自家的院子来,兄妹几个进到院里都熟门熟路地各回各屋,屋中的家具陈设都与家中并无二致。
院子里没有活物,花草树木也只是形似而已。
被褥要另外铺设,马仲卿暂时还凝不出柔软又保暖的被褥。
桌上的油灯要倒入灯油添上灯芯才能点着。
吃的喝的要从外面带进来,凝出来的吃食没有饱腹解渴的功能。
锅碗瓢盆之类的是易耗品,马仲卿会准备很多。碗装上水后,半个时辰后就化了。锅子架在火上烧,只能维持炒一两道菜的功夫就消失了。
柴草和垒灶的石头都是马仲卿凝出小院的时候,兄弟们在外面收罗的。带进来垒的灶要离墙壁远一点,免得把墙壁烤酥了。后来大家嫌麻烦,打了铜锅铁灶带着,就没另外垒灶了。
遇上狂风暴雨,马仲卿还需要在各处修补那些快要被风吹变形或快被雨水淋化掉的外墙。
要说,带些搭帐蓬的材料装几顶帐蓬也行。只是马仲卿仍然坚持一次次辛苦地凝那么大个院子,还一次凝得比一次结实。他希望将来凝出的东西可以保存得更持久些,还要耐得住水火,木石的触感更真实些,特别是如果能凝出活物就更好了。就象秦伯鸣说的,那是马儿的修行。
偶而也会遇见些来借宿或是避雨的客人来敲门。兄妹几人都会迎进来送上些热水饭菜招待一番,听客人聊些乡野轶事。等送走客人后,再收拾收拾继续旅程。那些人后来再要寻曾经借宿过的院子却都找不到了,都觉得多半可能天黑雨大自己记错路了,也不以为意。
陈家坳子的孩子们常常会说起曾经遇见过的一件怪事。
有一次,好些孩子一起去山上玩,走迷了路,天黑了还在山上打转转。后来看到前面有灯光,绕过去一看,发现是个挺漂亮的小院子,白墙黑瓦乌木门。
孩子们都走累了,打算歇歇脚。你推我让后,一个孩子上前硬着头皮敲了门。来应门的是一个魁梧壮硕的小伙子,看了看这群快要走不动的小家伙,开门把他们让进了院子。
进屋后,一个高挑的少女端了壶热水过来,给他们一人倒了盏热水,还一人给了颗糖。多数孩子都把糖直接含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只有一个孩子把糖装进兜里藏了起来。问他为什么不吃,说是要带回去跟弟妹一起吃。刚说完,正吃着糖的小家伙们都静了下来,觉得自己太心急了,应该留半块带回去的,这糖可甜了,比以前吃过的都好吃。少女听完笑了笑,又抓了几颗糖给他,说:“没事,吃吧,这还有呢。”还给其他孩子一人又分了两颗。
天黑了,夜路难行,这么多孩子在外面走不太安全。小伙子问过他们的意思后,打算留他们住一宿。
过了不久,又有一个跟刚刚那个少女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端了些饭菜上来,把刚才的茶盏撤下去,收拾了桌面把碗筷摆好,招呼大家说:“孩子们,吃饭了。”
大家都饿了,虽然在外面都尽量矜持些,桌上的饭菜也以很快的速度减少着。少女把桌上的菜换小碟盛了,撤下了原先的碗盘,又端了几道菜上来,招呼大家再吃一点。
等孩子们都吃饱了,就将碗盘收拾一下撤了下去。几个女孩说要帮忙洗碗,少女笑笑说:“不用,一会儿院子里演影子戏呢,都去看看吧。”
果然,院子里搭了个戏台,幕布遮着,灯光在幕布后面,在幕布上映出些黑影,影子模拟各种动物花草人物,惟妙惟肖,配合着老先生讲的故事,影子不断变化,大家伙儿都看入迷了。故事讲完了,孩子们吵着也想学,幕布后出来个年青小伙说可以教些简单的,教了他们些手势。孩子们在幕布后看着灯光把自己的手影投在幕布上,映出些动物花草之类的造型,都兴奋得不得了,喳喳呼呼地互相比划逗乐到很晚才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小伙子就把孩子们都叫了起来,吃过早饭,给他们指了路,早早就把他们送出门去。一晚上没回家,家里大人该着急了,大家匆忙就往家赶了。
等过几天,孩子们再想找这个院子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回头想想都觉得会不会是做了场梦,但兜里还有一两颗糖,又觉得应该不是在做梦。
说起怪异的地方。
有人说:“他们的碗碟特别漂亮,灯光照上去就象琉璃似的隐隐透光。”
有人说:“那天没看见她们洗碗筷,也没看见他们洗好以后收在哪了。”
有人说:“那些鸡鸭鱼肉好象都没吃到骨头。”
有人说:“院子里的花不香,那满院子的花我都没闻到香味。”
有人说:“那人就一个人在幕布后面,怎么能比划出那么多影子。有些影子我们怎么试都比划不出来。”
时间长了,惊疑退去后,孩子们去山上玩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找找那个院子。也许只是认错路了才找不到,说不定哪天就找到了呢。那小院子挺好玩的,院子漂亮,主人好客,糖很甜,饭菜做得香,影子戏也精采。要找到的话,一定请主人家多教两招,虽然几个人一起已经可以演些小鸡啄米、大雁北归、毛毛虫上树、狼叨羊羔,牧羊犬智斗大灰狼之类的,比起主人家还差得远。
其实,能一起有次奇遇真好。一起回忆起来,似乎都更亲近些。
好多年后,几人仍会在闲暇时节,相约带上自家的娃一起去山林走走,已经不为了找那个院子,只为了偶尔重温一下儿时的乐趣。
一个行路遇雨到小院避雨的书生,印象深刻的是院中有几个见识广博,不论是诗书文章还是各地风土人情都能侃侃而谈的年青人。
一个错过宿头到小院借宿的商人,印象深刻的是主人家有只很小的酒壶,却似乎直到到自己喝醉了,那里面的酒都没倒完。
一个到山中放牧的孩子,得到过一管竹笛。
几个到山上玩的孩子,得到过几本启蒙读本。
一个路过的老汉,觉得喝过主人家倒来的一碗味道稍稍有点怪异的茶汤后,长年咳嗽的老毛病似乎好了很多。
一个追丢了山麂子来歇歇脚讨口水喝的猎户,印象深刻的是主人家的飞镖练得很好。百多枚飞羽小镖象条小金龙一样飞出去叮叮当当钉在靶子上,初看还觉得准头不够,等钉了快一半的时候觉得似乎有点意思,全钉上去的时候,竟然象是个用笔写出来的字,形韵兼具,猎户不识几个字,不认得那是什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