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天边升起一轮明月。
万年镇,万人空巷。
相思楼,灯火通明。
年关不久,百姓多携家带口访亲问友,虽是春寒,但依然抵不住世人的热情,街上人流不通,车水马龙;道边商铺新开,商品琳琅满目;店家叫卖吆喝,百姓询物探价,儿童追逐奔跑,年青男女楼榭述说相思,种种喧闹,颇有响彻云霄之意,好不喜庆……
明月之下,古镇万年在这一刻焕发出夺目生机——熠熠生辉!
“金店家,你这手镯还能便宜一些么?我身上只有这些银子了。”
一个渔夫打扮的汉子此刻着急的双手在怀中摸索,却掏不出任何一物,尴尬之下,不由的懊恼的看着空空的鱼篓,声带祈求向着店家说道:“待得过两日再将这钱补上。”
店家呵呵一笑,似乎认识这男子,诧道:“十二,这开春第一门生意,竟然是你?你倒是有心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这汉子,将那手镯放入木盒中递出,戏谑道:“图个喜庆,余下的钱也不要了,快些去相思楼吧,莫要让她人等得急了,到时候可得请我喝杯喜酒啊!”
那渔夫汉子此刻双脸一红,举止失措,双手微颤的接过木盒,傻笑道:“呵……哈哈,一定,一定。”
说罢他迈开大步,一阵风似得奔向相思楼,便连从不离身的鱼篓也丢在了原地。
店家不由哂笑地摇了摇头。
这渔夫汉子正是那王十二。
他奔跑一阵过后,在桃花林处脚步猛等一停,低头扶腰,口吐白雾,喘着粗气:“呼…呼呼,还,还好,终于,终于是赶到了。”
待顺过气后,他右手拍拍胸脯,忽然停住,像是摸到了什么,嘴角不住吃吃傻笑,不多时,他便从怀中掏出一物,借着月光,痴情的抬头凝望,像是对着心爱的女子,一时间不由得呆了。
试问?天下谁人不曾相思过,痴迷过?
此刻月光下的痴情人是如此安详静谧。
他静静地呆在桃花林下,良久,良久……
直到山呼海啸的掌声雷鸣,惊醒了他!
他的目光重新凝聚,向前看去,不由大惊,急急地跺脚道:“糟了,糟了,还是来晚了……”
顺着王十二的目光看去,只见此地旁边桃花遍布,前方已是人山人海,老少男女皆有,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怕不是有万人以上,其中以青年男子居多,但不乏携妻带子举家而来的。
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目光全部都是对着那个巨大的圆台望着,生怕错过了什么。而那圆台中间有一高柱,柱上置一巨大火源,照的圆台周围生亮,圆台四周每隔五米便有一小火柱,怕不下百个,更是将整个圆台照的犹如白昼,周围人面目清晰可见。
百米外的楼台亦是美轮美奂,“相思”二字清晰可见,尤显真情。
此时明月东升已久,月光下的圆台更是明亮。
圆台上已是歌舞连连,只见十几个貌美如花的绿衣少女扬起丝巾,随风起舞,个个娇羞明媚,雪肤玉容,软声软语的唱着,祝愿世人幸福美好!
“硁硁”两声,相思楼忽有琴瑟响起,高低符合,悠扬声声传来,颇为悦耳。
舞怎能少得了曲?众人轰然叫好。
风气,吹动周围桃花落,一片,两片,千万片,片片飘圆台……
月明,映得天下世人喜,一丝,两丝,千万丝,丝丝入人心……
众人丝毫不觉寒,都为舞蹈所引,此刻绿衣少女团团围住,越舞越快,旋转不止,绿衣绿丝,竟像绿叶一般,让人沉醉绿色世界当中。
一衣带舞,舞曲相交,琴瑟声越来越密,越来越急,众女越舞越快……
旋转许久的绿衣少女如天女散花般四散开来,层层叠叠,交替穿插,远观如同绿叶绽放一般。
“铮”得一声响!
忽然琴弦断裂,颇为刺耳,众人心中一凛,好不可惜……
就在此时,台上变化突起,四散的绿丛中——
一朵红花袅娜出现。
细看之下却是一红衣小女子,柳眉凤目,樱桃红唇,月光下肌肤欺霜胜雪,杨柳腰肢款款摆动,如此娇娇弱弱,不禁让人为止怜惜。皓腕抿嘴痴痴一笑,天地为之所动,一颦一笑间,便有千般风情,好不妩媚动人,美艳不可方物。
红衣,红裙,红丝帕,红丝,便连着这漫天月华都似成了红的………
虽是怜人,却热情似火。
众人为之一窒!
只见她缓缓起舞,宛如花朵开放一般。那红衣女子红衣漫舞间衣群翻飞不止,脚尖踏处,竟凭空而立,其余绿衣女子为之所引,也是高低站位,姿势各异,围绕那红衣女子翩翩起舞。
远观竟是一旋转不止盛开在绿叶中的红花。
万叶丛中一点红!
天地之间一点红!
台下众人如此如醉……
片刻不由站起,而后掌声雷动,这便是惊醒王十二的缘由。
此刻那红衣女子飞于圆台之上,依然红衣飘飘,好似人间仙子,片刻后她轻启樱唇,袅袅唱到:
“东亦思,西亦思,思南思北君未知。
甜若思,苦若思,咸思淡思妾已痴。
日思夜思日夜思。
春思秋思春秋思。
思思良久不禁思……
何为思?
心田之上皆成思!
思为何?
私思似斯丝,
漫天梨花带雨春一枝!
为何思?
为何思?
思思良久花已痴!
原来君未知……”
歌声柔柔弱弱,却又不乏妩媚……
“原来君未知,君未知……”
唱到此处,已是尾声,琴声,歌声,声声恰到好处,竟是绕台不绝于耳,众人不禁沉迷,丝毫不绝一曲衣舞终。
待得众人回过神来,那红衣小女子已经带领着众女齐聚圆台上,弯腰向众人福了一福,娇声道:“小女子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自古以来,才子佳人深入人心,爱情又是如此美好,不由让人沉醉,美好的祝福又怎能敌过这一句有情人终成眷属?
众人热情响应,纷纷叫好,不时有大声传来。
”小娘子,可否让我成成眷属啊?“台下不知谁人调笑一声,虽显鲁莽,却又得到众人的认可。
红衣小娘子也不答话,美目凝望台下,娇笑一声,忽然扬起手中红丝帕,抛向人群中,而她身后的绿衣女子也同样将手中衣舞绿帕抛出。
满天光华,微风,明月……
丝帕随风飘落,落向台下为止处,顿时引起一阵骚动,而台下气氛也在此刻达到前所未有的高潮……
众人一阵哄抢。
待再次抬头看时,众女已是消失不见。
台下众人唏嘘不已,意犹未尽,喧闹阵阵,议论纷纷。
“哎,继字谜,墨画之后,这舞当真是绝了,我自认走遍天下南北,观尽世间万物,不想以此次为最,果然不虚此行,要是能早点来就好了。”
“兄台,这还用说,这方圆百里以内,哪个又不是为了这今日的花魁夜?如若简易,又何来五年一任,大伙一来图个喜庆,二来不也是凑凑热闹?”
“呵呵,说的是,说的是,谁人知道刚刚哪红衣女子是谁么?”
“你问的可是红衣春七娘么,呵呵,我当日偶然有幸见过此女一面,立时惊为天人,不想今日又重逢,恨不能……嘶,嘶,哎呀,娘子,娘子,快快松手……”
这话还未说到一半却是猛然停住,众人一惊,却见一个文弱小娘子,右手兀自掐着一男子腰间肉,狠狠旋转,咬牙切齿的道:
“死鬼,有了老娘还朝三暮四,恨不能什么?”说罢她似乎还不解气,竟然双手搭在一起去扭。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摸摸腰间……
“呵呵,娘子,看来还是你对我放心啊”旁边另一男子立时献殷勤道,全然不顾匪思,大庭广众下向着另一女子说道。
“呵呵,我不是放心你,我是放心你这张脸。”那回话的女子悠悠调笑,不待那男子回过神来,已是投身怀中,双手抱住那男子。
众人立即嘘声一片,却不由的大声叫好。
“呵呵,诸位,诸位,那红衣女子我倒有所耳闻,她便是大名鼎鼎的春七娘,妩媚怜人,也算得上本镇的第二貌美女子了,说来本人也是念念不忘啊!”
众人寻声望去,见是一高大中年男子,黑衣黑袍,灰发短须,十分古怪,脸上满是刀疤。
刀疤中年见众人望着自己,不由一呆,立马回过神来,凛然道:“各位放心,本人还未婚娶,倒是对这红衣七娘子略知一二。”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哈哈大笑,也对这刀疤男子有着莫名的亲近。
月向中移,天气越发的寒冷了,众人却没有散去,似乎还在等待什么。
“兄台,你刚口口声声说那红衣女子是本镇第二貌美女子,莫非你见过本镇第一美女?”
众人也是一听第一美女,也是兴致勃勃,不由得看向刀疤中年男子。那男子微微一笑,道:“我并未见过,但是我敢说,从来没人见过。”
“这倒是奇了怪了,你都没见过,怎生知道那春七娘不如人家?我瞧这春七娘也是闭月羞花,竟还能有人在她之上?”
“是啊,是啊。”旁边众人也是如此说道,咂舌多有不信之意。
刀疤男子故作高深,似不屑回答,张嘴反问道:“那我问你,入夜天寒,各位为何不走?”
“我等自然是为了今日花魁夜的压轴大戏,花魁夜五年一次,人生又有多少个五年,传闻今夜将有绝世女子……”那人说着说着,似有所悟,大声道:“莫非,那第一美人便是……”
众人齐齐白眼,皆鄙视的看着他,好像在说‘你才知道’。
“哼!”
“算你有点小聪明,也不枉我浪费口舌。”
“那是,那是,这位兄弟,不,这位高人,我这尚有好酒二两,你若不嫌弃便拿去暖暖身,如今那绝世女子还未出现,还望讲讲这红衣春七娘,也好让我等瞻仰一二。”
“说的是,说的是,还请高人指点我等一番啊!”
那刀疤中年男子不作声色的接过酒水:“要说那红衣春七娘,却不得不讲一人了。”
说罢他缓缓作势要坐在台下的桌椅上,此刻那桌椅早一坐满了人,众人见他说得活灵活现,已经信了半分,桌上一人也对此言甚是好奇,起身将桌位让与他,顺便还用衣袖擦拭一番,这才抱拳说道:“大师,请坐,请坐,不知那人是谁啊?”言语中很是恭谦。
“说来此人你们肯定也是听过,不仅听过,可能还见过,那人便是——”
刀疤中年拖长音,却又不说完,引得众人心里悬的紧。
“蛇、二、仙”刀疤中年满意的看着众人的反应,一字一字顿出。
“啊,蛇二仙,莫非是那个欺男霸女的蛇二仙?”
此刻这一桌之人连带旁边的人大惊,便是连着更远处的人也探头过来倾听一二。
“你当是哪个?”
众人似是信了大半,不信的也聚过来探听。
“说来忏愧,那蛇二仙本是本镇一霸,生性好淫,仗着身强体壮,又有钱势,到处欺男霸女,横行不法,无恶不作,吾恨不能替天行道!”说到此处,那刀疤中年脸上狰狞,满是愤懑,猛然伸手一拍桌子,“碰”的一声响,惊得旁人一乍。
众人被他气势所慑,纷纷拿起酒壶斟酒赞道:“大师高义,实乃我辈高人”
刀疤中年随意接过一杯喝下,继续道:“不过,前几月那淫蛇便丧尽天良抢了一红衣女子!”
“莫非那红衣女子便是……”有醒悟快的人立马往圆台上一瞧。
刀疤中年不由点了点头,多有痛惜之意,带的众人也是神情悲愤。
“不错,传说那淫蛇与之苟合,大战三天三夜,嚎叫之声,不时传出,此中销魂,不足道哉。”
“可惜了,可惜了”众人纷纷摇头大叹。
那刀疤中年却是将桌上一珍馐放入口中品尝,众人也不以为意,片刻后他话锋一转:
“但怪异的是,据可靠消息说,那蛇二仙出房之时不似飘飘欲仙,反而骨瘦如柴,脸色苍白,像是被吸干了一般,两腿战栗,几不能行,没走几步就瘫在地上,口吐白沫,嘴里还兀自叫着‘七娘’、‘七娘’不已,最后回到家中硬是脱了一层皮才堪堪保住一条小命!”
“啊,竟然还有此事?”
望着口中足以放下一个碗的众人,刀疤中年越加显得深不可测,又是趁机喝了几大碗酒,好几块果脯。
“怪不得,怪不得,我说今天这花魁夜怎么不见那蛇二仙,原来如此,大师好生厉害,这等秘闻也能知道。”众人钦佩不已。
“小事,小事。”那刀疤中年抚着颌下短须,一阵风轻云淡。
……
“哎,枉我对春七娘一片痴情,不想却被那蛇二仙……罢了罢了”
那一开始就询问春七娘的男子闻言不由得暗自神伤,伸手摊入怀中摸索,许久才从怀中取出一物。
众人恍然,这可不就是那红衣春七娘的红丝帕么?
“刺溜”一声响!
只见那男子双手猛然将红丝帕撕成碎片,满目流泪,片刻后拿出一摞信纸,纸面黑字扭曲。
他深深叹息一声,悲从中来,对着诗词大声唱到:“红娘子,你做床头,郎君我床尾留……”
众人也是对此唏嘘不已,心中嫉恨蛇二仙,又为红衣春七娘不值,不由暗暗同情这男子。
此刻那刀疤大师却猛然拂袖站起,劝道:“莫要唱,莫要唱,否则大祸临头。”
流泪男子伤心不已,哽咽说道:“大师莫劝,我心已死,莫要劝我,呜呜~~~~”
“哎,如此,你便好自为之吧”说罢刀疤中年飘然而去,甚至连花魁夜的绝世女子也不等了,绝不留恋一二。
”大师真乃绝世高人“众人叹道。
流泪男子见高人都不指点他一番便是离去,心里多认为无缘春七娘,不由更加伤心,越发大声唱道:“红娘子,七娘子,你做床头,郎君我床尾留。”
声动四野,当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
便在此刻,一声尖利的咆哮声响起:
“谁人在此污我红七娘子,真当我蛇二仙不存在么,莫不是作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