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庆阳真是自作自受。”
穆青又偷偷从书院溜出来,迫不及待地给赵令仪带来消息。
她依旧穿着规规矩矩的学生袍,帽子却摘下来放在石桌上,披散的秀发为她的脸庞增添了几分俏丽。她说的口干舌燥,直拿起茶壶灌了一大口,才抹抹嘴意犹未尽的道:“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赵庆阳不是东西,他爹也凉薄得很,儿子被关在监狱里还没秋后处斩呢,今天就领了私生子回家。”
**心飘在一边,小心的打量着赵令仪的脸色。
赵令仪端起茶碗的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问:“公孙夫人素来是个心气儿高的,居然同意了?”
“不同意又能怎么办?”穆青不以为然地道:“公孙家早就没落了,前任公孙家家主一死,整个家族四分五裂,就没瞧见什么像样的小辈儿。”
赵令仪配合的唏嘘了一番,眼中却没有什么波澜。
说完了这件事,穆青突然眼睛一亮,转到了另一个话题:“哎,令仪,明天是书院放假的日子,要不你陪我上街吧?”
赵令仪看她满脸兴奋,猜到肯定不是单单逛街那么简单,调笑道:“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啦?”
“唉,每次都瞒不过你。”穆青假意嗔怒了一下,吐吐舌头:“你还记得咱们吃的那个梅花饼么?”
赵令仪的眼前浮现出那张酥脆金黄的圆饼,满腹狐疑的点了点头:“倒是记得,怎么了?”
穆青神神秘秘的一笑:“明天你跟我出去就知道了。”
她眨了眨眼睛,不等赵令仪推辞,直接风风火火的拿起帽子跑远了,隔着院子的栅栏向赵令仪调皮的挥挥手。
赵令仪对穆青这个跳脱的性子无奈了,只好也朝着她点点头,表示会赴约。
等着将穆青送走了,赵令仪才露出怅然的神色来。她坐下来揉了揉额角,睫羽低垂着有点疲倦。
**心这才飘过来坐在她旁边,凝重的观察着她的表情,开口:“赵庆阳的事已成定局,你也不用再自责了。”
“该死的人总是会死,该落败的家族总是会落败,我有什么可自责的?”
赵令仪觉得**心有些好笑,她眉目清冷,抬起眼来看他,没有什么温度。
莫非这人还以为她赵令仪是什么小白花不成?
“是么?真像你说的这么轻松?”**心没有被她的眼神震慑住,反而笑了笑,“以前那个赵家逼你害你,如今这个赵家草菅人命,无恶不作,如果换做别人,的确是除之而后快。”
“对啊,难道不是吗?”赵令仪端起茶碗啄了一口,语气平淡的附和。
“但是,他们都不是你。不是赵令仪。”**心定定的看着他,日光从树叶间照下来,又穿过他的脸颊,他的轮廓便显得极淡,那双乌黑的眸子更加幽深如潭,一字一顿的道:“只要是一个赵字,你便永远不会无动于衷。赵庆阳这案子,注定了赵家的支离破碎,我看得出这段日子你并不轻松。”
赵令仪沉默了一会,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最终只是冷淡的转过身:“我看想多的人是你。”
**心站在原地,看着赵令仪进了里屋,他隔着红木雕花门框,看见那人的影子隐隐约约的投在门后,似乎是在发呆,他便痴痴的望着,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什么时候,他才能等到这个人对她敞开心扉呢。
……
赵令仪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她睡眼朦胧,仍然带了一丝困倦,草草披上衣服过去开门,便被门口的阵仗惊住了。
穆青正斗志昂扬的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瞅着赵令仪,她身后是一脸忍笑的**心。
赵令仪顿时咳嗽了一声,面庞微红,她明白**心的笑意从何而来。
眼前的少女正穿着一袭姹紫嫣红的千层石榴裙,绣在裙边的图案五彩缤纷,各种金丝银线不要钱似的穿插在其中,使整件衣服看上去像是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她穿得华丽郑重,腰间也系着一条价值不菲的玉带,垂在上面的玉佩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撞击声。而穆青脚下踩着的那双绣鞋更是夸张,鞋面上铺满了星星点点的金粉,在阳光下闪耀着粼粼的光芒。鞋交形如弯月,正点缀着一朵硕大的珠花——
粉红玛瑙雕琢为六角花瓣,一颗浑圆莹润的珍珠为花心。
这一身闪闪发光的打扮不禁闪瞎了**心的眼睛,也让赵令仪莫名其妙,简直要怀疑穆青是不是换魂了。
当然最吓人的还属穆青脸上的妆容,脂粉涂了厚厚一层,腮红红艳艳的一团,充满着浓郁的乡土气息,眉毛画的七歪八扭,几乎要画到额头上去了,只差没在上面写个“王”字。
赵令仪只看了一眼便忍俊不禁,但顾及着穆青的感受强行将笑意憋了回去,又咳嗽了一声才道:“穆青你这是……”
穆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面露羞惭:“怎么样,好看吗?”
**心实在忍不住,在后面欠揍的大笑起来,幸而穆青完全听不见,不然肯定会下场凄凉。
赵令仪纠结了一下,努力找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疑问:“这是谁给你打扮的?”
“衣服是我自己找的,妆也是我自己画的。”穆青得意洋洋的抬起下巴,很是自豪的回答。
“你出府的时候没人说什么吗?”
赵令仪无奈的看着穆青一脸自得,她是真的想不通府里的下人怎么会放任穆青如此出来。
“有啊,府里的嬷嬷都夸我好看。”穆青挑了挑眉毛,眸子里神采奕奕。
“……”
赵令仪沉默了一下,她不知道该吐槽那嬷嬷的黑心,还是穆青的单纯。略一沉吟,她将穆青拉进屋,挑了件月白色绣莲花纹的纱裙让她换上。
接着把穆青按在梳妆台前坐下,用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道,“我帮你梳梳罢。”
穆青乖巧的点点头,面上升起红晕。赵令仪将她头顶上那朵硕大的蝴蝶结取下来,才细细的用梳子将凌乱的发辫梳开。她手下轻柔,穆青一点都感觉不到头疼,瞪大眼睛好奇的盯着铜镜。
只见赵令仪白皙的手指翻飞如蝶,灵巧的在她的发丝间穿梭,不一会儿就编出了一个灵蛇髻,弯弯的垂在一侧。两络碎发从耳旁垂下来,更是增添了几分秀丽。乌黑的发上仅仅用一根珊瑚簪子作装饰,嫣红的珠子微微晃动,轻易就将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穆青惊艳的看着镜中人,这发髻比她自己扎得要简单多了,但是却好看个几倍。
她正要转头感谢赵令仪,却被赵令仪轻笑着训了一声“别动”,便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了。
赵令仪出屋打了盆凉水来,用打湿的方巾轻轻的擦了擦穆青的脸,等到将那些妆粉擦干净后,又从那菱花铜镜前拿起一个匣子。
从穆青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匣子的背面描着金漆牡丹,至于里面是什么则不得而知了。
她紧张的盯着镜子,便见赵令仪从匣子里拿出一支眉笔来。
那眉笔小巧玲珑,轻飘飘如鸿羽一般。赵令仪将笔尖在她的眉上轻扫而过,穆青只等着对方细细描画时,赵令仪却已收回了手。
咦,这么快?她自己画眉的时候明明折腾了半天的。
穆青心下诧异,但脸被赵令仪转到一边,便也看不到镜子,心里痒痒的,跟猫儿抓一般。
敷粉,花钿,最后是口脂浅浅一匀。
穆青还在发呆,赵令仪已经直起身来,冲她眨眨眼:“穆小姐,画完啦。”
这就完事了?穆青被赵令仪的利落惊得说不出话来,连忙转头去看镜子,里面的人妆容清淡却恰到好处,黛眉秀目,香腮如雪,哪里还有那个只识弯弓射雕的穆青的影子?
穆青傻傻的被赵令仪从凳子上拉起来,镜子里那袭月白纱裙也柔和的绽开,银线勾勒的莲花纹优雅的垂坠着,更衬得清丽无双,几乎让她认不出自己了。
“令仪你可真厉害……”
穆青结结巴巴的说着,她望着赵令仪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崇拜,恨不得五体投地了。
赵令仪只是轻笑着拿来一双素白的绣鞋给她换上,算是彻底的大功告成。
虽然重生以后她认为女子当以气度为美,不再爱施粉黛,但身为祸国妖妃的那一世,她可是对容貌有着病态的执迷。那些五花八门的胭脂水粉,她几乎都在手上玩过一遍。
如今给穆青稍加妆点,倒也信手拈来。
两人将门推开,说说笑笑的出了屋子。
在门外百无聊赖晒着太阳的**心一回头,差点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他瞪着眼珠子看着赵令仪身边的穆青,疑心赵令仪是不是换了个人出来。
这惊悚程度不亚于之前穆青的出现。
**心伸长脖子努力往房间里望了望,确定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才终于死了心,逼着自己承认了眼前这人就是穆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