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看不见**心,赵令仪却能瞥见少年目瞪口呆的模样,也跟着弯了弯眉眼,用口型对他道:“怎么,你也想试试么?”
**心飘了过来,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连连拒绝道:“不不,小爷我天生丽质,就不用折腾了。”
赵令仪本来也只是逗逗他,看着他慌张的样子不禁笑着摇摇头。
“令仪,今天多亏你了,要不然我就出丑了。”尽管自始至终穆青没听到赵令仪打击她,但她从被从头到尾换了一身也明白了,想想自己之前似乎的确穿得太鲜艳了,穆青不由得满面羞红,对赵令仪道了声谢。
“你不嫌我胡折腾就好,”赵令仪抿唇一笑,拍了拍穆青的手背,让她宽心,接着说起正题,“你打扮的这么隆重,一定要去个很重要的地方吧?”
“重要也不算啦,”穆青难为情的咬咬唇,摸了摸发鬓边的红珊瑚珠子,心虚的开口:“你跟我去了就知道啦。”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拉着赵令仪就往院子外面走:“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怕一会赶不及了。”
赵令仪被她拖到栅栏边,满是无可奈何,只得抽空回头朝**心望了一眼,表示让他好好看家。
**心端得是一脸乖巧,乌黑纤长的睫毛细密如扇,遮住了眼中的波动。直到赵令仪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了,他才鬼鬼祟祟的扣上门,一路追过去了。
穆青风风火火的往前走着,虽然穿了一身小家碧玉的衣裳,可动作仍然像个豪气冲天的绿林好汉。赵令仪被她拉着,只能努力加快脚步,跟上她的节奏。
到了东边的一条长街上,远远的就瞧见街尾人头攒动,围的水泄不通。行人都伸长了脖子向前张望着,带着期待或好奇的神色。
赵令仪随着穆青往人群中央走,听着路过的人窃窃私语:“那小老板又出现了?”
“是啊,他哪次来不是大堆人去排队的。”
“完了我今天起来晚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排上。”
“去试试呗,等等,我也去。”
声音淹没在嘈杂的脚步声里了,赵令仪从这些零碎的对话中模模糊糊的推断出,大家都是来追捧那个什么“小老板”的。
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什么人物,居然引起这么大的热潮。
赵令仪在心中思忖了片刻,穆青已经拉着她来到了街尾。
眼前是一家门面不大的店铺,甚至可以说小巧,柜台和墙壁间仅仅能容纳一人通过,整个铺子就巴掌大块地方。柜台倒是明亮干净,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列圆盘,上面空空如也,让人不禁好奇这到底是卖什么的。
由于前面都是排队的人,穆青和赵令仪只能隔了一段距离等候着。大家都眼巴巴的望着店铺,唯独赵令仪淡定的抬头研究着小店牌匾上的书法。
“梅花烧饼。”
这四个字一下子验证了赵令仪心中的猜测,穆青果然带她来得是这家饼店。牌匾上的字体用朱漆描绘,落款是一朵梅花,颇有意趣。然而最吸引赵令仪的还是这字本身,风骨隽秀,狂放肆意,乃是不可多见的柳派行书。
赵令仪的眸色一深,她做梦都没想到竟然会看见柳派字体,这字体刁钻奇秀,极难掌握,因为很难模仿所以格外冷门,传人少之又少。这牌匾上的字却已有了七分的意境,让赵令仪微微有点惊讶。
一个卖烧饼的小店,竟然有一块如此雅致的牌匾,实在是出人意料,让她不知不觉的想看看这老板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赵令仪这头盯着牌匾瞧,那头的穆青却是跟众人一样,目不转睛的望着柜台。一个人影从门帘后出来,穆青刚刚有些激动,却很快变成失望之色,原来那不过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学徒,平日里来买饼看见的便是他。
学徒将一口大锅架在铁架上,里面光滑锃亮,再将半桶油倒进去,就像是一轮金黄的圆月落在了锅里。
这少年人身手也不差,架锅,倒油,摆盘,动作一气呵成,系着一身雪白的围裙,五官端正清秀,看上去颇为面善。
赵令仪瞧着这学徒利落的动作,眼中露出些许赞叹,对穆青轻声道:“你这么早拉我过来,就是为了看这位小师傅的么?手艺的确不错。”
穆青摇摇头,无精打采的嘟囔道:“不是,你瞧见这排队的人了么,大家跟我一样,都是来看这铺子的正牌老板的。他只有特定的时日才会出现,亲自上阵给大家烙饼,前两次我都错过了,今日是特意来见识的。”
赵令仪听出穆青语气中的向往,微微一笑:“恐怕不是为了瞻仰手艺那么简单吧?”
“知我者令仪也,”穆青也并不遮掩,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凑近了赵令仪耳边压低声音:“听说那位小老板长相俊美,长身玉立,被街坊四邻称作“烧饼潘安”。原本我就佩服做东西好吃的人,所以当然要拜访一下我男神啦。”
赵令仪被穆青的歪理弄得哭笑不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另一边**心也急急忙忙的飘了过来,身为魂体他在街道上可谓是畅通无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人群聚集处。
他瞧见赵令仪和穆青就在前面,便不再靠的太近,老老实实的待在柱子后面,只伸出脑袋观望着。
赵令仪若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便窥见某人慌慌张张的躲起来,却在柱子边露出一截杏黄的袖子来,像是露出一截尾巴的猫,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眼下闹哄哄的她也没空搭理这活宝,便装作没看见,由着他去了。
**心在柱子后面忐忑不安的站了一会,见并没有什么动静才又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瞧着赵令仪已经回过身去了,才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有人叫嚷着“出来了”,众人纷纷往前挤,原本拥挤的人群就更加密不透风。大家摩肩擦踵,寸步难行,潮水般堵在店铺门口,得幸亏这是街尾,否则不知道会不会堵住整条街道。
穆青和赵令仪被夹在人潮中,互相扶持着才没有跌倒。旁边的人见是两位娇滴滴的姑娘,都不约而同的留出些空来,不好意思挤着她们。
穆青趁此机会拉着赵令仪来到台阶上,两人便能看得更加清楚。那湖蓝色的门帘被掀开,一个宛如玉树的青年走了出来,他面上罩了一个素白的面具,看不见真实面容,只能从线条优美的下颚和那双深邃的眼眸引人遐想,这是个姿容清俊的人。满头青丝高高束起,在脑后用一柄木头簪子固定住,说不出的端正秀雅。
与方才那位学徒不同,青年并未戴围裙,而是一身素净崭新的白衣,衣袖卷到手肘,露出白如新笋的手腕,扣到颈边的盘扣多了几分禁欲的味道。
穆青瞪大了眼睛,踮起脚尖兴奋地张望着,赵令仪倒是弯了弯唇角,有些好笑。
这小老板明明戴着面具,街坊如何就断定他貌若潘安了?
只能说八卦人民的想象力永远是无穷的。
白衣青年在油锅前站定了,挥挥手让小学徒退了下去,冷淡的眸子往人群一扫,嘈杂声便减小了一些。
他左手端起一瓢清水,右手放在案板上,在众目睽睽下开始和面。
那是一双极度漂亮的手。骨节修长,肤色如玉,竟然比那雪白的面团还要柔软,灵巧。不过眨眼间的功夫,青年已经将揉好的面团摆放在案板上,个个浑圆饱满,宛如成熟的花苞。
锅里的油也在这时沸腾了,冒出一缕缕热气,白衣青年动作快如闪电,面团在他手中迅速压扁,成型,变成一张张圆溜溜的面饼。青年手中的刷子如同蹁跹的蝴蝶,在面饼上连连点过,便涂上了一层鲜亮的酱汁,勾得人眼馋不已。
面饼下锅,香气顿时弥漫开来,众人眼巴巴的瞧着,只见白衣青年手上未停,拿起锅铲在油锅中来回翻动,待面饼变得焦黄酥脆时便利落的舀起来,在漏勺中过了过油,便熟练地放在案板上,进行最后一道工序,印梅花。
说是梅花,实际上是白色的芝麻。
只是那芝麻上染了酱汁,便隐隐显出淡粉色来。
赵令仪前世做了多年的宫廷宠妃,见过的御厨糕点数不胜数,用白芝麻做饼的却是少数。
黑色主肾,白色主肺,黑芝麻适合养血补肾,明耳目;而白芝麻适合滋阴润肤,活气血。
论价钱两种芝麻差不多,而白芝麻更酥更脆,在烹饪过程中很容易碎掉,要比黑芝麻麻烦许多。
想到这点赵令仪突然觉得这个老板挺有意思,即使是做饼也要做到一丝不苟,有种近乎固执的认真。
那头青年已经将白芝麻撒好,一朵朵小梅花赫然出现在圆饼上,煞是可爱。他将饼一张张叠在盘子上,直到堆成一座小山,才端来柜台上,朝着门口的人群微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