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下了一场大雨,天空被洗刷一新,蔚蓝的天空配着悠悠的白云,阳光也没那么灼热。
公主府内有一条小溪,从外边引进来的活水,溪水冲刷着石子,将这石子冲刷得越发明亮,四周都是由鹅卵石大小的石头堆砌而成,五颜六色,排列组成像极了彩虹。
旁边有个四角凉亭,四周站了不少人,长公主便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桌子前摆放着瓜果糕点,她漫不经心地捏起一粒葡萄,剥皮吞下。
婢女赶紧递上帕子给长公主,生怕弄脏了她的手。
正是悠闲自得的时候,有下人快步走上前来禀报道:“殿下,赵公子求见。”
长公主捏着葡萄的手一顿,一扔,紫色的葡萄在吃白的盘子里滚了一下又回到了葡萄群当中。
她低垂眼帘道:“不见。”心中也是有些气恼的,明明已经见了穆青,加以警告,赵庆阳是自己想要保的人。可是穆青愣是连面子都不给,让武穆的人在朝中将此事捅了出来,这分明就是不给她这长公主面子,想起这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有些东西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若是拿到了明面上,父皇要好好处置,以敬效尤。
长公主保不下自己最喜欢的男宠,知其下场难看,又是烦恼穆青多事,又是恼羞赵庆阳不安分。
如今已经不是自己能插手的事儿了,索性就不见。
下人明白,道了声是。
“等等。”临到关头,长公主又有些舍不得,心思千回百转,抿了抿嘴唇,沉默不语。
那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就只是站在那儿静静等待。
过了好半天,长公主轻轻的叹了口气:“最后一面见见吧。”想起有可能是见他最后一面还是下定了决心。
那赵庆阳生的漂亮艳丽,身上还有股暴虐劲儿,漂亮的外表和邪恶的内心总能形成冲击力,尤其是在他跪地讨好的时候,格外的叫人有成就感。
长公主有很多男宠,唯有他最合心意。
要说扔了是舍不得,可不扔那是他作死。
赵庆阳在京中没别的靠山,父亲只是个小官儿,母亲到是世家女,但是公孙家有正经的底线,又怎么会管他这个外系?
攀上大公主是人尽皆知,这么多年无往不利,没想到阴沟里翻船。
他晚上睡不好觉,显得越发憔悴,跟着下人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扬起头来看人,眼中仿佛有波光粼粼。
长公主站起身来,走下台阶,仔细的打量着人,那张憔悴的脸,伸手抚摸了一下,惋惜地说:“你做事太高调了,穆青也是得理不饶人,捅到了父皇那。你也知道,我从来不会违逆我父皇的意思。”说着便轻叹一口气。
赵庆阳握住了长公主的手,轻轻摩擦:“庆阳很怕给殿下添麻烦,可庆阳更加舍不得殿下。”赵庆阳想着,现在只有长公主能救她了,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想放弃。
大公主瞧着他那憔悴的面容,责怪道:“你要真有这个想法,就不该多生事端,有人报到我这儿说你至少害了二十条人命。”
“庆阳做事有分寸,都是些下等人。”无权无势,谁会替其出头?只不过自己没想到因为这一些小事居然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让一些贱命把自己也给赔上了想想心里就气得慌。
“你若有分寸,就该处理干净,不叫人拿到把柄。竟然将骨刺堂而皇之的放入家中,你把大唐律例当什么了?大理寺卿已经介入,也已经拿到了证据,你自求多福去吧。”大公主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去,男宠虽好,该放还是得放。
此事若没有捅到明面上,私底下往下压一压也不是没办法,偏偏穆青是个油盐不进的,抓住了赵庆阳压根儿没有松手的打算,此时此刻她也无能为力了。
金銮殿上的圣人已经知道,若不有个态度,那么是不是人人都是大唐王法为无物?
大公主非常清楚自己能过得这样滋润,全赖自己的父亲,所以永远不会做出让自己父亲为难的事,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男宠把自己也给拖下水。
赵庆阳是走投无路找到这儿,如果公主不帮他,那他真的是下场凄惨。
“殿下,庆阳舍不得你。”他垂下头去,刘海在脸上打出阴影,浑身出着虚汗,感觉要虚脱了一般,想到最后一个救命稻草都不行的话他这辈子可真的就完了。
大公主心中有不舍,却也转过头去道:“今生缘分已尽,但愿来生相聚,你走吧。”说着遍朝着屋子的方向走去。
赵庆阳脸上露出了癫狂的表情,他不想死,还没活够,还没享受够:“殿下看在我们往昔的情分上——”
已经有下人将他控制住,然后往下拖。
公主闭上了眼睛,赵庆阳还能见自己,就说明那些人想要看一看自己的态度。
态度看完了。
赵庆阳也完了。
下人控制着人的臂膀,硬生生将人拖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往昔这扇曾经让赵庆阳飞黄腾达敞开的大门,这次紧闭。
他绝望地从地上爬起来,面容堪称是狰狞,头发散落披肩,疯了一般地往台阶上爬,只可惜爬了两下就爬不动了。
大理寺卿亲自在公主府门口等着,面无表情的说:“走一趟吧。”
官差衙役,将人控制住,赵庆阳不甘心的大喊:“公主救救我,我会死的——”
再怎么喊都没用。
隔着那一扇大门,好似什么声音都传不进去。
……
赵家被抄家。
说抄家有些严重,其实就是大理寺的官差带着人来搜寻证据。
赵至隼的脸色很难看,好歹也是朝廷官员,在没犯事儿的基础上,被大理寺这么搜查一番,颜面无光,落人笑话。
一想到这是因为自己那孽畜的缘故,恨不得当初就没生这个儿子。
赵庆阳仗势欺人,杀人害命,在金銮殿上被人讲了出来,吏部侍郎王尧提出搜查其家中,作为吏部官员,管的就是官员升降。
吏部尚书颇为重用侍郎,这下子升官考核肯定无望。
“我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进御史台,一下子全完了。”赵至隼坐在椅子上,捂着脑袋,头发一下子就白了。
本在哭哭啼啼的公孙夫人闻言大怒:“还想着你那破官职,咱们儿子要死了!”
杀了那么多人,证据确凿,圣人震怒,依照国法,这条命是保不住了。
公孙夫人求了自家哥哥,自家哥哥给出的结果就是自求多福。
唯一的依仗就是赵庆阳去求大公主,看看能不能保下一条性命。
“赵大人,我们已经搜查完毕,一切可疑的东西都要带走,另外令公子已经被缉拿进大理寺。”领头的官差拱了拱手,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原本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公孙夫人瞬间脸色惨白,大公主没保他儿子。这么多年只得一字,可以说是掌中宝,心头血,猛然间得知,自家儿子没有获救的希望,她只觉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用力的往处喷涌,满嘴腥红。
赵至隼看也不看一下,只是沉浸在自己升官无望的痛苦当中。
“孽障,怎么会有这个孽障?”赵至隼甩手气哼哼的说道。
“那是你儿子!”
公孙夫人气得将桌子上的茶杯都打了下去,婢女赶紧过来搀扶,面带忧虑,有的还去请大夫,一把将过来搀扶她的婢女推在一旁,公孙夫人差一点摔倒在地上。
闹得如此难看,整个家都支离破碎。赵至隼不爱在家中呆着,何况此事的确需要安慰。
车夫驾马,带着他轻车熟路的拐进小巷子当中,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
这户人家的娘子听见声音,立刻打开了门,只瞧见是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
跟着她探头探脑的还有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赵至隼走了进来,那妇女叫了声夫君,青年叫了声爹爹。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还是你们让我省心。”他右手摸着青年的头部,显得长辈对孩子的关爱。
青年说:“爹爹听说弟弟闯祸了。”青年眉头微皱,脸上有些担忧,显得十分在意。
“别提那个孽障,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样的孽障我是断断不认的。”赵至隼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便不攀了高枝。
当初考了秀才,始终成不了进士,正忧虑着便遇见了公孙夫人,彼时还是个漂亮姑娘,二人一见,相互倾心。
通过公孙家的力量,他得以入朝为官,从一个小官一点点往上爬。
不过没人知道。他其实早有家眷,只不过夫人是个普通的农女。这么多年了一直养在外边,还给他生了个大儿子。
青年长得越发出挑,学习还挺不错,虽然没能进星空书苑读书,却在别的地方有所成就。
他上下打量一番,好像思考着什么,忽然间开口说道:“明日跟我回去认祖归宗吧。”
赵家需要血脉延续,谁都不能阻拦,就连公孙夫人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