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意说着将那个小花盆捧起来,凑近些给赵令仪看。
赵令仪定睛一看,果然发现那看似娇嫩的花瓣上覆盖着极其微小的刺,若是不注意看,恐怕还会误以为那是柔软的绒毛。
“可别小看了这些刺,”沈如意将那盆娇小玲珑的花叶抬高,从下面往上看,那些刺就显露得更加清晰,“若是不小心被扎到了,会短时间的麻痹你的神经,这比疼痛更加可怕。”
赵令仪也微微有点咋舌,看着那细长的叶片羞答答的垂着,一副颇为无害的模样,没想到原来这么危险。
沈如意见赵令仪面露惊诧之色,不禁安抚道:“这花虽然厉害,但万物相生相克,它自然也有克星。能解它毒刺的东西你也熟悉,你还曾经来这里求过呢。”
赵令仪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美眸蓦然睁大,脱口道:“银霜果?”
当初正是为了给小白蛇貔貅解毒,赵令仪才代替玖岁来冬园求银霜果,也因此结识了沈如意和沈玉玉。
沈如意含笑点点头,将那盆新娘子花放下,眼中满是赞赏:“不错,正是银霜果。这果子虽然不能夸口说能治百毒,却也是很多毒花毒草的克星。可惜的是它只在冬季结果,或者说在冬季这样的气候环境结果,所以很多时候不能及时给病人解毒,实乃一大憾事。”
赵令仪若有所思地盯着手边的新娘子花,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若是将它用密封的方法储藏起来呢?或者研成粉末,将水分烤干,这样不用等新鲜的果子不也行么?”
沈如意无奈的笑了笑:“你说的法子我也试过了,但是我发现那样做以后解毒的效果会大幅度降低,甚至失去作用。我想可能是银霜果的妙处在于它的汁液,和果核的新鲜程度,所以普通的储存方法不管用。”
赵令仪也颇感棘手,感叹道:“原来是这样。”
“所以我才把重心转为研究银霜果的时令上。让它在反季节的情况下结果,也能解决药材不足的问题。”沈如意絮絮的说着,指着角落里一株盛放的花朵,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虽然目前银霜果的实验并没有成功,但是其他植物开始有成功的例子了。赵丫头你瞧,那株海棠本是春季开花,被我改造后如今推迟到夏季开花了,是不是很神奇。”
赵令仪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株灼灼盛放的春睡海棠,嫣红的花瓣在风中轻摇,层层叠叠,恰似女子勾勒描红的裙摆。映衬着冬园特有的薄冰飞雪,有一种清高绝艳的美感。
看着眼前的奇景,赵令仪对沈如意不禁更加佩服,看来她要达到沈如意的鬼斧天工,还得需要漫长的苦学。
她牢牢盯着春睡海棠,心中却想起另外一件事,秀眉微蹙,郑重的问道:“先生妙手,既然这花草的时令都可以更改,是不是意味着生长环境也能后天改造?”
赵令仪收回目光,谦恭的垂下眼眸,遮住眸中的情绪波动,斟酌着语句:“譬如南方的花草能否移到北方?”
沈如意领会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你这丫头提的到是有趣。俗话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水土对花草来说的确是一大命脉。如果擅自更改,植物的属性都会受到影响。”
沈如意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但你若是非要更改,也不是不能实现的。”
她看到赵令仪凝重的表情,笑着道:“怎么,赵丫头看上哪个地方的漂亮花草了?”
赵令仪将眼底的阴霾掩去,笑着给沈如意捶肩,乖巧地道:“我这点心思全被先生看透了,前几日去集市上尝到了一种果子十分好吃,酸甜可口,只是当时没带足银两,不能给先生也尝尝鲜。当时听那贩子说那果儿是江陵特产,用快马运过来的,咱们这处没有。我便想着,能不能讨来种子在这冬园也种一棵,这样先生和小玉儿也能解解馋。”
沈如意被赵令仪逗得合不拢嘴,在赵令仪的手背上拍了拍,笑着道:“赵丫头有这份心便好了。不过你可千万别把那果子树种来,让玉玉那馋猫知道了,以后还不得把她看到的所有好吃的种进来?什么杏子李子桃儿,哪一样逃得过那妮子的嘴?到时候我这冬园就要改名叫百果园了。”
“是令仪考虑不周,让先生笑话了。”赵令仪也跟着笑,眉目间一片温软。然而她心中却是略微的沉了沉。
只因有一件事始终让她感到古怪。
当初玖岁在提到貔貅中毒时便大呼蹊跷,说那千手佛草本应生长在气候湿润的江浙一带,怎么会凭空的出现在星空书院,还那么巧让貔貅误食了去?
花草不会无端端的出现在一块原本不属于它的土地上,只能说明那并不是自然生长,而是人为所致。
可是故意给一个畜生投毒这就更匪夷所思了,这幕后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而且解千手佛草毒性的银霜果又恰巧在相隔不远的冬园之中,既然幕后人费尽心思策划了投毒,又怎么会疏忽掉冬园就有解药这么大的漏洞?
除非,那人针对的根本就不是貔貅,而是自己。
幕后人是故意把自己引来冬园的!
赵令仪一时间被这个想法压的喘不过气来,脊背升起一阵寒意。
从秋园再到冬园,是否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在别人的操控之中,成了浑然不觉的提线木偶?
赵令仪看着面前满头银发的老人,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她承认自己有一瞬间怀疑过沈如意。
毕竟这位老人有着充足的理由。她与玖岁多年不复相见,两人的心结一直没有解开,沈玉玉又是个小孩子,所以赵令仪就成了最好的传话人。
赵令仪记得,第一次在冬园遇到沈玉玉时,沈玉玉兴致勃勃的考了她三道难题,当她一一破解完时,沈玉玉曾说了一句不愧是榜首。
说明沈玉玉在她们素未谋面时就知道她了。
那么沈如意当时对她有所了解也是有可能的。
“赵丫头?怎么了?”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赵令仪的回想,沈如意略带担忧地看着她,满眼都是关切。
赵令仪心下一软,立刻摇了摇头表示没事,随便指了一盆花草像往常一样向沈如意请教,成功地转移了老人的注意力。
听着沈如意细心的教导,赵令仪眼中掠过一丝挣扎,不敢再深想下去。
罢了,就让她装一回傻,这些日子以来,沈如意对她的关心不是假的,她能感觉到这个老人是真心把她当作传人在培养。
至于她们的相识是不是一场局,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令仪释然的摇摇头,便专心的去听沈如意的讲解了。
……
小小的冬园中波涛暗涌,高高的朝堂却是平静的有些无趣。
文官们翻来覆去争辩的都是老一套内容,站在上首的程王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但看着帝王唯唯诺诺的面容,还是无奈的点拨一二。
群臣吵的唾沫星子横飞的繁琐内容,他仅仅用了几句话就总结出来了,还一针见血的点出了弊端,皇帝听完他的话后脸色总算晴朗了很多,舒展开眉头,开始颁布旨意。慷慨激昂的百官们总算消停了,一一退了下去,皇帝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朝着一身紫色蟒袍的程王爷投出一个感激的眼神。
程王微微颔首,恭恭敬敬的把目光放在眼前的地砖上,眉间却隐隐浮上一丝疲倦。
他有时也看不透眼前这位效忠多年的帝王,当他觉得他明智时,他总能干出些糊涂事儿;当他觉得他昏庸时,他却又很顺从的听从他的意见。
久而久之,身为异姓王的他也不再费心思揣摩君王的心思了,只要尽到自己的本分便是。
下了早朝,程王坐着轿子回了府,让丫鬟泡了壶茶端到后院,打算在树荫下闭目乘凉,谁知道刚刚在藤椅上坐下来,便听得府中的小厮禀报,说有客人来。
他睁开眼睛望去,便看见丫鬟领着一个魁梧的官服男子来了后院,对方一脸兴冲冲的样子,看见他更是眉飞色舞:“程王爷,刚刚在宫门外便想找你说话,谁知道你那轿子跟底下生了风似的,一眨眼就没影了!”
这人生得浓眉大眼,嗓门响亮,正是当朝大将军,有“狂将”之称的穆武。
“穆老兄?”程王爷有片刻的惊讶,愣了一会儿,随后才起身迎接,“奇了,什么风能把您老吹来?”
虽然两人同朝多年,也算是老朋友,但穆武这个粗人可不会拉帮结派那一套,平日里也甚少走动,今日突然来访明显不一般。
“这不,想你老兄了,就过来看看你了嘛。”穆武有些窘迫的咳嗽了一声,涨红着脸道,还举起手里的酒,“我带了好酒来,咱们兄弟今日不醉不归。”说完,又豪爽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