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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苦难四墩子

【县城禁闭室】

听说常贵逃跑被抓的消息,王瑞感到很突然,他找到洪营长,要求见这被抓的哥俩。

尽管洪营长认识这位县政府秘书,他还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逃兵有什么好看的?现在正接受惩罚呢,你还是不看为好。”

“营长,这哥俩是我姑妈的儿子。我要是不关心,他们会记恨我的。”王瑞说这话时,其实是撒了个谎,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盐池这鬼地方真的太小了,谁跟谁都认识,没有连不上亲戚的。你去看吧,看上一眼就赶紧离开。非常时期,我们要采取非常手段,不能顾及那么多。”洪营长准许后,王瑞在洪营长贴身匪兵的带领下,来到禁闭室。

禁闭室处在校场偏僻的一个角落里,有一排破旧的房子。房子上面有很小的窗户,跟透气孔差不多。两个匪军背着枪来回踱步,见营里来人了,急忙上前迎接。

“常贵兄弟是不是关在里面?”那个匪军傲慢地问。

“是!长官。”他们点头哈腰地回答,一副奴才样。

“赶快打开门,让王秘书进去!”

“是!”

说话中,一阵铁锁撞击门的声音响起,只见一只拳头大小的锁子被取了下来。门被推开,里面光线不好,王瑞一下子没有看到常贵兄弟,倒是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

王瑞独自走了进去。在一个角落里,他看见奄奄一息的哥俩。常贵认出他后,欲起身迎接他但没有成功。王瑞急忙去扶,示意他不要动。只见兄弟俩浑身是血、皮开肉绽,王瑞难过地说:“怎么会打成这样,下手也太狠了吧。”

常贵咬紧牙关,说:“我不怕,这皮肉之苦算不了啥。它倒是让我看清了原本并不清楚的东西。”他的话坚强有力,这个倔强的青年似乎并没有被匪军的残酷刑罚所击倒。

他的弟弟常凯则完全判若两人,他一声不吭,似乎极度沮丧,对于王瑞的到来也漠然置之,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兄弟俩的反差之大,超出王瑞的想象。王瑞没有再想这个,对常贵安慰一番后,就暗示有机会还得再次出逃。常贵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告别常贵后,王瑞径直回到伪县政府。

【城郊四墩子村常贵父母家】

近日来,常贵父母心里非常难受,时常产生一种异样的心慌悸动,整个人很焦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半夜时分,常母做了个噩梦。

一个冬日的正午,阳光映照在冰封的哈巴湖上,洁净的冰面反射出荧荧的光芒。常母穿过湖面,去城里看望自己的两个儿子。

到了湖心,憧憬在幸福之中的常母,忽然听到不祥的声音,这种清脆的撕裂声越来越强。她发现四周冰面在快速开裂,自己则处在这个开裂的圆心上,且下陷不止。常母的恐惧陡增。眨眼间,冰缝中涌出的湖水漫了过来。对于突然到来的灭顶之灾,她缺乏任何准备。

惊恐中的常母突然叫了起来。她在梦中的呼叫声惊醒了熟睡的常父。由于思儿心切,让常母常常将现实生活与梦幻混淆在一起。

听见她的叫喊声,常父急忙摇醒老伴,并点亮了小油灯。此刻,她已是大汗淋漓的模样,心狂跳不止。

“你咋了?做了啥噩梦?”老伴问。

常母显然还处在梦中的惊恐状态中,她自言自语道:“我儿可能出大事了。”

“你在说梦话?”老伴摇了一下,“是不是还在做梦?”

“我清醒得很。”

老婆云遮雾罩地说了一句,让老头陷入长久地深思里。过了一阵,他才说了一句:“你说现在兵荒马乱的,啥时间才能安安静静地过上几天好日子呢。”

“我明天要去城里看看娃,最近心里老是慌得很。”常母坚定地说。她的话让常父有些惊诧。他略微想了一下,说:“现在还是不要去为好。最近的风声很紧,不要给娃造成啥影响。再说,你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得上。”

老婆显然没有听他的话,“明早天一亮我就去。”她似乎非常固执。说完后就不再吭声。

老两口几乎再没睡成,就这样一直熬着。远处传来一声长长的鸡鸣声,接着庄子里的鸡都随声附和地叫了起来,天快亮了。

天刚蒙蒙亮,屋外出现轻轻的敲门声。老两口感到有些不对头,这时候出现这种声音,让他们觉得有些反常。常父从门缝朝外边看,看见两个小伙子的身影。他们正站在那里等待着。常父犹豫了一下,还是胆怯地拉开了门闩。

“叔,我是冯季。”

常父仔细一看,原来是五堡的冯季,旁边还站着一个并不认识的小伙子。常父急忙将他们带进屋子。见到常母,冯季问候了一句,就把常父带到另一个屋,那意思是有意避开常母。

常父觉得这娃的神情有些冷峻,意识到事情不大对头。冯季介绍道,这是他的朋友,现在县政府任职。然后就把常贵、常凯逃跑被抓被打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常父的心突然沉重起来,他知道娃闯下大祸了。

常父的紧张神情他们看得很清。这位县政府任职的小伙子开始安慰起来,“叔,你放心,不会出啥大事的。昨天听到这事,我已经找人做了工作,估计关上几天就放出来了。”

常父听后非常感动,只一个劲地道谢。

王瑞又问了一些庄子里的情况,他说:“常叔,那个给官家拉骆驼搞运输的武生华回来没有?”

常父:“这个武生华,我好长时间都没见着了。他可能出了远门,听说在陕北、陇东、包头到处跑,谁也不知道这会儿他到了哪里。”

王瑞:“叔,大财主官兴最近在干啥?”

一听这话,常父就来气了,“快别提了。他能干啥呢,整天想着怎么从老百姓的头上刮油呢。说政府又要征税了,连明年的税都要征。这不是胡闹是干啥,眼下要不是秋粮下来,恐怕连茬都接不上了。大家辛辛苦苦一场,到头来就是这个下场,你说还让不让人活嘛。他官兴有钱有势还有驼队,征税却到不了他的头上,你说还有没有王法?”常父越说越激动,几乎吼了起来。

王瑞:“叔,我先走了。常贵哥俩的事,我会尽量帮忙的。”说完他们就动身离开。

“谢谢娃了。”老汉由衷地表达感激之情。

二人走后,常母追问到底出了啥事。起先他怎么都不肯说,在她的一再纠缠下,常父说出实情。常母听后号啕大哭,她只一个劲地说自己的命咋这么苦,马匪为啥不抓我这个老婆子去当兵,她情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回娃的命。

“瞎叨叨个啥呢,事情还没坏到那种地步。”他显然不高兴她的表现,“估计没啥大事情,娃得受一阵子罚。”“你说得倒是轻松,”她仍很激动。他又说出刚才他们见面时的情形,她听着他的话,有些将信将疑的。

【城郊四墩子村聂保长家】

冯季带着一个陌生人凌晨悄悄潜入常家的举动还是让聂保长发觉了。聂保长狐疑地对老婆说出这件事,“老常这个蠢东西,他到底想干啥,是不是已经通共匪了,要是真有这回事,就那是活腻了,想着往死路上撞。”

聂妻不同意他的说法,“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要乱说。冤枉了好人,那是要作孽的。就这么点事,不值得大惊小怪的,等弄清楚了再说也不急。”

“妇道人家,你懂个啥。现在干啥事都得留个心眼才对,要是一脚踩空了,想翻身都难。”停了一下,他又自言自语起来,“老小子,我会弄清楚的。”他显得老谋深算,很有心计。

“听说又要抓兵、捐款捐物了,你说这工作咋干呢?”聂保长有些无奈地说。

“你可不能再干作孽的事了。”聂妻不满地说。

“能由得了我?蠢货。”他的话带有侮辱性。

“那就去好好当差吧,但愿将来能有个好下场。”她说。

聂保长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就摔上门离开家。

趁聂保长外出办差之际,聂妻把保长的话告诉了自己的女儿秀秀。她疼爱自己的女儿,也知道她对常贵的感情,但碍于顽固的聂保长,她们不能戳破这层纸。秀秀一听,意识到可能出了啥事,心中开始悸动起来。

“娃,你可不能做啥出格的事。”聂妻有些担心地看着。“娘,我知道该怎么做。”秀秀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冲动,她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娘担心。

秀秀想了半天,心里非常着急,她决定还是去找冯季。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月光照亮通往五堡的小道,趁着夜色的掩护,秀秀悄悄地逃了出来。她躲过父亲的监视,一个人快速向着五堡走来。

空旷的沙塬,在月光中显得异常孤寂,极易让人产生进入另外一个世界的荒谬感受。但是,此刻的秀秀并不惧怕这个。明月勾起秀秀的思念,她的思念是强烈的,对于常贵哥,她倾注了自己的全部感情。为了常贵,她已经什么都不惧怕了。

【民歌《五更月》】

一更(子)月灯花花红,想起了情哥泪纷纷,灯花花朵朵(呀)赛月明,妹妹一个人守孤灯。

二更(子)月心内焦,倒坐门槛泪滔滔,情哥他出门(呀)三年整,没有书信往回捎。

怀揣着思念,秀秀急匆匆地向着城西的五堡走去。

【城郊西五堡村冯季家】

从城东的四墩子到城西的五堡要经过县城。

秀秀到了县城跟前,发觉这城墙上的哨兵似乎增加了许多。哨兵们在高高的四方形城墙上来回移动,仿佛战斗即刻就要爆发。秀秀经过城门时,发现这城门的岗哨也增加了许多,他们对出出进进的人进行严加盘查。

秀秀经过县城门口后没有停留,就直奔五堡而去。五堡这地方很平展,住着二十几户人家。虽说是清一色的土坯房,但前后左右布置得相当齐整,房屋全都坐北朝南。村口的几棵大柳树非常显眼,它们矗立在四周空旷的滩地上,很是惹人注意。

秀秀不知道冯季家在哪里,就向一个过路的小伙子打问。这个小伙子很热情,带着她去找冯季。小伙子边走边打量眼前的这个漂亮姑娘,只见她扎着两只羊角辫,一双眼睛又圆又大,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一看就知道是个精干的女子。他试探着问:“你是本地人?”

秀秀听后笑着说:“这还用问,本地人外地人,难道还看不出来?口音能一样吗?”这个小伙还是不甘心,又问了起来,“是来串亲戚的?”

“不是。”秀秀回答得挺干脆。

“哦,我知道了。”他自以为是地说。

“你知道啥了?”她好奇地问。

他不回答她的话,竟一脸的诡秘神情。过了一会儿,他就憋不住了,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你大老远来找冯季,肯定是他的老相好。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有福气呀,大姑娘都找上门了。”

小伙子的话把秀秀给逗乐了,她还想争辩,但又一想,这事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就索性默认了小伙子的推断,跟着他走进冯季的家。

冯季的父母在家里,看到来了一个俊俏的姑娘,心想这么晚了,来找自己的儿子,肯定有好事。老两口喜得嘴都合不拢,心里美滋滋的,知道娃有福气。秀秀问候过他们,就单独和冯季待在屋子里,过了不大一会儿,他们就走了出来。

“这么快就要走,等吃了饭再走也不迟。”冯母挽留着。

“阿姨,不用了。我们现在还有事。”秀秀说着就和冯季离开家。秀秀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怕他们会发现什么,等走出院子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呜咽起来。冯季边走边劝导她,不会有事的,他在城里的一个朋友已经帮忙了。秀秀谢过后,他们一同向着县城走去。

他们的匆忙离去,还是引起冯父冯母的怀疑。“没听说娃有啥对象,今天咋都找上门了?”冯父疑惑地说。

冯母谨慎地说:“不要瞎猜了,事情哪会这么简单,人家一上门就变成了对象。”

“不是对象,上门来干啥?”

“死脑筋一个,不是对象就不能上门了。”

“我看这个丫头不错,要成了咱家的儿媳妇那该多好。”

“尽想着美事呢。”

老两口又争执了一阵,谁也不能说服谁,就停了下来。

【县城禁闭室】

秀秀和冯季约定第二天到县城去看常贵。

第二天一大早,冯季和秀秀几乎同时来到县城。他们到了门口被哨兵挡住了。“我找政府的王瑞,不相信你可以进去问。”冯季说。

“你先等着。”带班的哨兵打发另一个跑了进去。没过多大工夫,王瑞出来了,哨兵一看是官府的,马上命令放人,并对王瑞说:“长官,现在盘查很紧,小的也只能遵从。没想到把你的人给挡住了,小的在这里赔罪就是。”

“没你的事。”王瑞说完就带着二人走了进去。秀秀不认识王瑞,在冯季的介绍下他们认识了。

这个王瑞,年龄不大,看上去处理事情非常老到、慎重。到了办公室,他经过一番策划,终于让秀秀见到了常贵。

受到严刑拷打的兄弟俩,正躺在草地上,已经不能动了。首先清醒过来的常贵摇了摇常凯,常凯也清醒过来。弟弟啼哭不止,常贵安慰着他。昏暗的小窗户有一丝亮光射入,表明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让常贵没有想到的是,早晨刚过,他就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看到常贵遍体鳞伤的情景,秀秀伤心地哭着。常贵强忍疼痛坐了起来,秀秀急忙扶他,她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只一个劲地说,下手咋能这么狠。常贵安慰着她,没什么要紧的,会想办法保护自己的。他只是让她在这里不要待得时间过长,会给她带来麻烦的。

他们说了一阵,秀秀就依恋不舍地离开。常贵叮嘱她多保重自己,她的心里愈发难过起来,分别时也是一步一回首的难舍情态。

秀秀回到四墩子后,悄悄地溜到常家,向伯父、伯母说了探望常贵、常凯的事。两位非常高兴。他们确信娃还好好地活着,心里悬起的石头就放了下来。老两口对这个冒险去探望常贵兄弟的女子充满了无限的好感。

【盐池县城禁闭室门口】

秀秀回到四墩子没几天,传来的情报让踞守在盐池城里的国民党匪军顿时紧张起来,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和刘志丹、谢子长领导的陕北红军会合后,开始扩大根据地,红军向西扩张的可能性非常大。盐池毗邻陕北,可能会首当其冲。

徐县长和洪营长不停地商讨如何应对之事,并请示银川马鸿逵府的作战处,得到的答复是,马主席会马上派特派员来盐池亲临指导,必须稳住阵脚,防止人心慌乱。

徐县长和洪营长商议着,充实作战力量是当务之急。他们需要作战的队伍,必须竭尽全力对付共军,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参加战斗。这样,对于常贵哥俩的惩罚才宣告彻底结束。

临出禁闭室时,这个折腾了常贵很长时间的匪军队长还没忘记威胁他们:“你俩给我好好听着!能活着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是本长官的格外开恩。要记住:在战场上要奋勇杀敌,将功折罪,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他的话很凶,常贵将反抗深埋心中,并慢慢地走出禁闭室,回到队伍里。

【伪政府乡公所】

聂保长仍然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他每隔一天就会准时到乡公所领取工作任务,对工作兢兢业业,不出一丁点差错。

不大一会儿,聂保长就到了乡公所。他走进院子,径直朝牛乡长的办公室走去。

牛乡长正坐在桌前抽烟,见聂保长进来,他仿佛看到救星似的,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说伙计,来得太及时了,正想着打发人找你呢。”

“乡长,那我就是自动送货上门了。”聂保长随声应和着。“又有紧急的任务了?”他疑惑地追问了一句。

“兄弟,你说对了。”牛乡长一边让座一边替他倒茶。他的话让聂保长产生不祥之感。他知道从牛乡长这里领到的任务没有一样是轻松的,事情越来越急,越来越难,他都快有些撑不住了。

牛乡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急忙给他点上一支烟,顺便安慰道:“我还没说啥事呢,你就警觉起来,嗅觉灵敏得都快赶上老狐狸了。”他的一句话把聂保长给逗乐了。

他们坐下没说几句,牛乡长就把话引到正题上,“县里马上就要开始新一轮征兵和捐粮捐物捐牲畜,任务很重也很急。”

“我看这个保长真的是没法干了。”聂保长的语气有些不愉快,“老百姓的家底你是知道的,好多人眼下的口粮都接不上秋粮了,你说全捐了出来,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牛乡长看聂保长的情绪有些激动,就劝慰起来,“你说话小声些,要是传出去麻烦就大了。这嘴上惹祸的人难道还少,他们最后啥下场,你不清楚?”

他的话并没有阻止住聂保长,他继续说了起来,“你说这征兵越来越频繁,五征三变成了三征二,有的人独子都给弄去了,现在还没完没了的,成心是日塌人。唉,这人难活着呢。”

“老聂,我说你今天是咋回事,平时几棒子都打不出个闷屁来,今天倒越说越来劲了,牙岔骨磕得嘣嘣响。你以为我乐意干这个,没办法呀。没办法,你知道吗?在这个节骨眼上,想退下去恐怕都难,你可要好好掂量掂量。”牛乡长边诉苦边软软地威胁了一下聂保长。

老聂一听这话,心中的那点怨气一下子被冲得无影无踪。他听出牛乡长话里的意思,就开始乖爽起来。聂保长是个聪明人,他胆子小,但知道如何保全自己。

见聂保长听话了,牛乡长开始布置工作。“你回去把几个庄子里的青壮年再仔细摸个底,包括骡马牛羊牲畜究竟有多少,全部拉出一个清单来,到时会用上。这次跟以往绝对不同,你可不能再犯驴脾气了,赶着往枪口上撞。我的老伙计,这绝对是我的真心话。”

临别之际,牛乡长说:“庄子里要是发现有啥不对头的事要及时汇报,切不可误了事。”他这么一说,让聂保长想起早晨常老汉家里出现的事。他正想对乡长说这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心想这是个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再给自己找麻烦呢。

告别牛乡长后,聂保长心思重重地往回走。

【宁夏首府银川机场街道】

红军已经到达陕北的吴起,这消息让蒋介石寝食不安。他随即将原设立于武昌的鄂豫皖“剿共总司令部”转移至西安,成立“西北剿共总司令部”,任命张学良为代总司令。1935年10月,带领张学良亲自来宁夏部署“剿共”事宜。

蒋介石要来宁夏的消息让马鸿逵紧张起来。为了能向蒋介石献媚取宠,他要建造一座高级宾馆以备接待用。马鸿逵对财政厅长说:“本省遥居塞外,为西北门户,甚为重要,我委员长不时来宁巡视,唯一切建筑设备,简陋异常,均不足以适其起居,故于二十五年春季,在省垣中山公园,鸠工建筑‘光园’一处……俾作委座行辕之用。”

但是,等到蒋介石来到银川时,这个园子还没有建好。马鸿逵就把自己的公馆腾出供蒋介石夫妇使用。

10月中旬的一天上午,马鸿逵携四姨太刘慕侠,带领八大处长官,到飞机场迎候。天空中传来轰鸣声,一架由西南方向飞来的飞机徐徐降落在机场。

马鸿逵携四姨太刘慕侠急忙迎了上去。机舱开了,蒋介石和夫人宋美龄,还有张学良走下了飞机。

蒋介石和张学良头戴礼帽、身穿长袍马褂,仪表堂堂。宋美龄身穿丝绒旗袍、耳坠翠环、脚蹬高跟皮鞋,手拎小皮包,风姿绰约。

马鸿逵全副戎装,披挂齐整,正步上前,双脚“咔嚓”一并,行了一个军礼。随同欢迎的八大处长官穿着整齐的军装,笔直地站立着等待蒋介石的检阅。

蒋介石同马鸿逵寒暄了两句,向欢迎的人群挥了一下手,就和宋美龄钻进了小车。

三辆小车疾驰而去。蒋介石和宋美龄坐一辆,张学良坐一辆。马鸿逵自己乘坐一辆敞篷吉普尾随其后。这就是马的全部家当,两辆小卧车和一辆吉普车。八大处的其他长官,有的骑马,有的骑自行车,在后面紧紧追随。

沿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沿线警戒、安保措施非常严格。城内从西门到大公馆,政府组织了政界、工商界、教育界、群众团体、知名人士、宗教界教长、阿訇以及学生队伍和街道居民,夹道欢迎。

蒋介石的汽车刚一进西门,各界头目、绅士一一列队鞠躬,中小学生则高呼口号。蒋介石的车并没有减速,风驰电掣直奔大公馆。

【银川马鸿逵官邸】

蒋介石到了马鸿逵的官邸,一下子被这里的简陋、陈旧情形惊呆了。看着马鸿逵坐着敞篷吉普车尾随着进了院子,急忙下车迎接他的举止,蒋介石有些感动。这个马鸿逵身体很胖,非常笨拙,但是他却跑前跑后地张罗着。

蒋介石边下车边说:“少云(马鸿逵的字),你辛苦了。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抗击共军,难能可贵呀。”

“总裁,应该的,这是卑职分内之事。”马鸿逵弯着腰,将蒋介石引进自己的公馆里。

待坐定后,蒋介石随意说了起来,“塞外就是冷,刚刚十月份,就感觉有些寒意了。我看沿途树上的叶子都开始往下掉了。”

宋美龄急忙应声称是,说北方就是不太一样。

蒋介石转向张学良:“汉卿,你从东北转战西北,一直坐镇西安,现在到了塞外,对这里的气候还习惯吗?”

“总裁,我是早就习惯了。”张学良说。

蒋介石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以后还需你经常到这里进行指导嘛。”

马鸿逵开始简要汇报,他一开始讲到宁夏厉行禁烟、清丈土地等工作,发觉蒋听得并不是很认真。他开始汇报宁夏如何布防,防止“共军”进扰,蒋介石这时才认真地听了起来。

马鸿逵说:“宁夏的几个军都布防好了。每个县都有一个营的兵力把守,加上地方的保安团、警卫队,足以抵抗共匪的进攻。”

蒋介石:“少云,此话差矣。你的兵力本来就不多,现在还相当分散,到时恐怕难以抵抗共军的袭击。我听说宁夏东边有个叫盐池的县,紧邻陕北。这个盐池县,现在还有盐吗?”

“有!有!那里的盐是我们重要的物资。它紧靠陕北。”马说。

蒋介石:“这么重要的地方,尤其是食盐,这是共匪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去争夺的。你的肩上责任重大,特别是要加强对盐池的防范,不要平均使用兵力。共军鬼得很,随时都有可能袭扰。”

“谨记总裁的教诲。”马鸿逵连连点头称是。

【宁夏首府银川马鸿逵总部礼堂】

马鸿逵召集校以上军官,在总部礼堂听取蒋介石和张学良的训话。

蒋介石的训话,中心议题是如何团结一心、剿灭“共匪”的,但是,他的方言很重,许多人都听不懂。之后,他把张学良介绍给大家,说:“张学良是西北剿共代总司令,是代替我行使总司令职权的。你们要服从他的统一指挥,服从张学良,就是服从我蒋介石。”

张学良首先对马鸿逵和他的官兵进行一番表扬,然后大讲“一个领袖、一个政府、一个主义”的好处。最后,马鸿逵也进行表态发言,他表示绝对服从蒋总司令的领导,绝对服从副总司令的指挥,坚决拥护“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配合其他部队,完成剿匪任务,做到“肃清赤焰,永绝根株”。

两天后,蒋介石飞回南京。临行前,蒋赠给少将以上军官每人一张十二寸戎装像和镌有蒋介石名字的“中正剑”一柄,并继续勉励少云要以剿共为至要,切忌敷衍塞责。

马鸿逵连声称是,保证完成总裁交给的任务。其实,他们二人心里都很清楚,蒋想让马的部队在剿共中削弱,防止其坐大,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而马也不傻,在嘴上应承时,心里比谁都清楚。

【银川马鸿逵官邸】

一色青砖的官邸有些古旧,但它丝毫不会影响这里发出命令的权威性。门外荷枪实弹的哨兵有好几个,他们严正守卫着这个中枢部门。马鸿逵的官邸处于银川古城中央偏北的位置,周围遍布衙署等部门。

送走蒋介石、张学良后,马鸿逵让副官叫来八大处的长官,一起讨论如何加强防范盐池的事宜。马鸿逵身体肥胖,他端坐在沙发上,沙发被压得很低。他的神情相当威严。

其他几个人站在他的面前,他们一个个噤若寒蝉,不知道马主席叫他们来到底因为什么。只见马鸿逵伸手示意他们坐下,他们才小心地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马鸿逵说出自己的想法后,大家一致认为盐池地理位置重要,这个东大门对于整个宁夏的意义非同小可。认为马主席派出特派员到盐池督办相关事项,确是英明之举。

【盐池县城城门】

西边的田野里出现了几匹黑马,快速向着县城奔来。黑马是马匪的剽悍骑兵。只要黑马队一出现,老百姓纷纷让道躲避不及。大小官员看见黑马队出现了,顿时紧张起来。

没过多长时间,黑马队到了跟前。徐县长急忙上前搀扶特派员下马,并连声说道:“长途劳顿,特派员辛苦了。”特派员在簇拥中进了城门。

伪特派员刚到县城,就受到徐县长等大小官员的热情迎接。他们早早地出了城门站立着,恭候特派员的到来,个个非常虔诚,平时那种在百姓面前飞扬跋扈的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伪县政府会议厅】

走进会议厅后,特派员坐在上座的位置上,其他人按照官衔大小依次分坐两旁。徐县长说:“欢迎特派员莅临我县指导工作。特派员的到来是全县人民幸事,现在请特派员训示。”

特派员站了起来,拿出一纸训令,开始念道:“马主席令”,大家一听霍地站了起来。“共军已经到达陕北,距离盐、定咫尺之遥。务以党国利益为重,尽心竭力,积聚物资,扩充队伍,积极备战,确保东大门稳固。若有玩忽职守贻误战机者,定当重罪论处。”

特派员宣读完命令后坐了下来,伸手示意大家也坐下。等大家坐下后,特派员的脸上才出现些微温和的神色,刚才那种杀气腾腾的情景逐渐消失。在座官员心里的紧张情绪也得以释放。

特派员开始分析城中的兵力部署情况,与定边、惠安堡的协防问题,他严厉指出:“靠目前的兵力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在短期内征集物资,扩充兵力,进行强化训练,以应对已经到来的严峻形势。”

徐县长连连点头称是:“效忠党国,效忠马主席,是我们应尽的责任。”他说出准备在城里组建商团、民团的想法,特派员听后连声称赞徐县长。

保安团长见徐县长出了风头,就把自己如何加固城防的想法做了汇报。特派员说:“大敌当前,务必团结一心,要将全城的力量凝聚起来,就像攥紧的拳头一样,这样就没有守不住的城池。”最后,他还强调了一句,“另外,还要加强宣传,让老百姓知道跟谁走。”

特派员的话给在座的官员增添了信心,他们纷纷表示,誓死效忠党国。

【宴会厅】

为了迎接特派员,徐县长准备了丰盛的午宴。特派员一行似乎特别尽兴。这时的气氛完全不是在会议厅时的情景,觥筹交错,高潮迭起。特派员有几分醉意时,宴会厅里出现了几个唱小曲的女子。这是徐县长专门安排的,为的是取悦特派员。她们刚一露面,特派员的兴致就明显上来了。

特派员直盯着她们看,眼睛里充满欲望。一曲唱罢,特派员说不过瘾,来个骚情花儿。几个女子不好意思,直盯着徐县长看。

徐县长呵斥道:“难道你们是聋子,长官喜欢听啥就唱啥。”她们停顿了一下,就接着唱了起来。

【骚花儿曲】

特派员听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连声问:“这女人是不是本地人,她的花儿调怎么唱得这么地道,比起我们河州来,一点都不逊色。”

徐县长急忙说:“她们是本地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给特派员再来一曲,把看家的本领拿出来。”

她们又开始唱了起来。

一番热闹后,徐县长、保安团长提示特派员要不要再玩点更刺激的。这话倒提醒了正在兴头上的特派员,他马上制止了演唱,并正色道:“大敌当前,事关党国的命运,我们怎能再有闲心搞那些乌七八糟的名堂。”

两位长官连声说“是”。特派员提出要到城墙上查看一下布防的情况。他们则带着特派员,从城里的斜道上了城墙。

城墙上,视野非常开阔。四方城连成一个整体,每面墙体中间都有一个城门,朝不同的方向且呈瓮形。城内的情景清晰可见,衙门、庙宇、兵营、居民住宅布局合理。街道上行人不多,时有军人列队出现。城外是一望无际的半荒漠半草原地带,它们并不特别平坦,起伏的沙丘像大海上涌起的波浪。远处,隐约可见零星的村庄。

特派员每走几步,守城的哨兵都会行端正的军礼。特派员甚是欣慰,连声夸奖徐县长、保安团长军纪严明、守城有方,回去后,一定会向长官禀报。二人听到夸奖后,一边道谢,一边坚定守住县城的决心。

下城墙后,徐县长、保安团长挽留特派员,特派员一一谢绝。他说:“现在是非常时期,等消灭了共军,再留下享受一番也不迟。”说罢,就带着他的黑马队向着定边奔去。

送走特派员后,徐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拍了一下保安团长的肩膀,有些揶揄地说:“兄弟,看来皮绳子是越抽越紧了。连特派员都着忙起来,咱们哪还敢撅着尻子睡大觉。”

他们开始商量起如何发动商团、民团配合行动,抓紧征兵和筹集粮草、财物、牲畜等重大事情。新一轮搜刮民财的行动在酝酿中,即刻就要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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