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新婚夫妇吵架,谁能不看热闹,但凡下人有一点私下里的交流,欢儿都像是打了鸡血般的上前教训一番,权当做是在口舌王爷和王妃的是非。
王妃的心情还是不好,那些宫里赏的衣服她还是继续穿,像是赌气一般,“王妃,要不咱们也换上旧衣吧!”欢儿私下里劝道,“若是王爷回来了见您还穿着这些衣服会不会更加生气?”
“就是让他生气的,完全不顾及我的脸面,如此呵责,我委屈的随他来西北,一路上受了多少劳碌,差点丢了性命,不过是几件衣裳,他就对我大呼小叫的,这个气我是置定了!”喻孝宜显然打算与风遇尘冷战,反正他也不回来住,自己穿的什么样他也眼不见,烦不着。
王妃自幼长在府中性情骄纵,从没被大声的呵责过,如今是放不下脸面和身段,反正王爷也是一时半会儿不回府,等王妃气消了,自己再劝也不迟。
“欢儿,府里头没有人嚼舌头吧?”一边喝着凉茶一边问道,自己刚当起家来就怕别人不服,本来就未行大婚之礼,若是再有人无视自己王妃的地位,那还如何掌印。
“王妃放心,没人敢嚼您和王爷的舌头!”欢儿殷勤的说道。
“王妃,奴婢觉得府里头好像是有宫里的眼线!”欢儿平日里进进出出,总觉得有人盯着,能够监视这府里一举一动的很可能是皇上派来的。
“你我不也是眼线么!”喻孝宜摇着扇子到窗前的榻上歪着,“不过我可不愿意给他们鞍前马后的,反正王爷不在府里,我们自然什么消息也得不出来,那些府里的眼线随他们去吧,还能编排出我什么,他们也看到了,风遇尘日日不着家。”
“王妃,您何不如以此为要?”欢儿跪坐在榻边耳语道,“王爷胆敢对您不敬,您可是皇后的妹子,随意一封密信在京里参他一本,王爷可也得对自己的仕途着想。”
欢儿说的不无道理,自己傻乎乎的被他欺负的面子都没了,想想就委屈,喻孝宜停了手里的扇子转了转眼睛,得让这风遇尘吃回苦头,才知道她的厉害,不然谁还把她当盘菜,就像是当今的喻后,若不是皇上倚仗她抗衡太后,敲打三宫六院,她能如此春风得意。
不过风遇尘干脆不回来,她连面都见不到,何来有价值的情报,喻孝宜动了心思,吩咐欢儿道:“你呀明日去请王爷回来吃晚膳,就说是我请他回来的!”
“王妃这是想开了?”欢儿露了笑意,就知道她家王妃聪慧。
“为了我自己,岂能不聪明!”喻孝宜瞪了她一眼,“还不快去找几件素净的朴素的旧衣服,留着明晚穿的!”
大营里的风遇尘受到王府里送来的书信,还是王妃的亲笔颇有些诧异,王爷与王妃有口角的事情三军尽知,若是不收这封信有些过于驳了喻孝宜的脸面,而且栾青也在帐中,所以风遇尘还是看了。
略略的浏览一遍便置于烛火之上烧的干净,四宝看了看自家主子问道:“王爷,王妃可是和解的?”
“要本王今晚回家吃饭!”风遇尘不太感兴趣,想起她花枝招展的样子自己就来气。
“王爷,您可要顾及着王妃的身后,毕竟是喻后的表妹”,栾青劝道。
“那又如何?别以为本王不知道她喻孝宜是干什么来了,那几个王府里的眼线不顶用了,所以派了个能送到本王床上的眼线,他们以为本王是白痴?就让那喻孝宜一个人在行宫里呆着吧,看看她隔着大营能长了千里眼监视本王!”他怄气的提笔,半天也没写下一个字。
栾青见荣惠亲王还是想不开,劝道:“王爷,比之自内,不自失也,如果王爷不在意这样一个明处的对手,保不齐将来会有暗中的对手,若是王爷用好了反间计,这场算计反而获益的是王爷!”
栾青说的有道理,喻孝宜心机不深,而且没什么城府,为人好面子容易怒,这样的人也最好哄,与其将来塞来更多的女人,不如利用喻孝宜,成为掩护自己的假象。
风遇尘叹了口气,说道:“四宝,传话给那个侍女,就说本王今晚回去用膳!”
生在皇室的确是件冷人头疼的事情,看着面对自己的王妃都要勾心斗角的风遇尘,栾青无奈的笑了笑,“左将军,今晚我要回行宫,夜巡的事情就劳烦你了!”
为了能够多亲近士兵,风遇尘夜巡一事向来亲力亲为,栾青得了吩咐连忙起身,“末将愿为王爷分忧!”
荣惠亲王回行宫歇下,别管是不是心仪之人,好歹是红妆娇妻,比起自己夜风里巡夜可是要温柔缱绻的多,栾青骑了马率骑兵队在边城中巡防,按照规定,城头兵不卸甲,他便不能宽衣,这是当年喻青帆定下的规矩,不过轮值这样辛苦的事情他也早就习惯了。
边城虽然是兵荒马乱的可夜生活还不错,似乎只要有男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娼、妓,勾栏香舍夜夜笙歌,骑兵的马队从哪些烟花之地行过时那些女子就会在门口招揽。
他偶尔也能听见那些女人说的话,“看为首的将军那般年轻潇洒!好俊俏的少年郎!”可他从来是目不斜视的冷着脸过去。
前面忽然有异动,栾青勒马示意下属过去查看,“禀将军,是个受了伤的小乞儿!”
栾青下马,远远地看了眼,边城细作众多,保不齐那个人是伪装的回纥谍者,不管是什么身份都要万般小心,可是那个孩子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脚受了伤,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自幼流离的栾青对这样的孩子心生怜悯,他吩咐下属过去搜身,确定那孩子没有攻击性,方才亲自将他背了起来,对属下说道:“你们继续巡逻,我送这个孩子到附近的医馆去,他身份不明不能进大营见医官,一会儿我自会去寻你们!”
“卑职领命!”骑兵队马蹄哒哒的继续巡逻去了,栾青背了那孩子朝着最近的一家医馆走去,因为是夜里敲了半天的门房有人应。
见是一位军爷,还背着一个孩子,那大夫也不敢不看,在边城有刀就是神,能够随意的剥夺人的性命。
“没什么大碍,就是被钝器划伤了,脸上也被打了几拳,敷药包扎一下就可以了!”那大夫给小乞丐清洗伤口,取了兑了水的酒,疼的那孩子扭头咬住了身上的破衣裳。
额头尽是汗珠,却是没吭一声,大夫将他的脚包扎好了,他方才缓过了神,栾青看着他一双坚毅的眼睛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腿上也有一处刀伤,比这孩子脚上的还要深。
“你多大了?”栾青问道,拿出怀里的自己用的那瓶药膏给那孩子在脸上青肿的地方涂着。
“九岁!”他太瘦小,不像个九岁的孩子,头乱糟糟的像个鸡窝一般。
“你是哪里人?为何在这街上行乞?”栾青问道。
“爹娘死了,我只能在街上行乞!”眼神里一瞬的哀伤,随即还是那般的坚毅,栾青太了解那目光后的心境,是强行挣扎的活下去,旺盛的生命力,但凡懦弱一点,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大夫,我将他留在这里,留些银钱下来,你给他饭吃!”栾青拿出一大锭银子来给了那医馆的大夫说道。
“军爷,我也缺个学徒的小伙计,这银子就算了,不过军爷可否将那瓶跌打的药给了小的?”那老者拱了拱手求道。
那个绘着蒲公英图案的白色瓷瓶?“这有什么稀罕的,不过是一瓶普通治疗跌打的药?”栾青不解的问道。
“军爷,您是外行,小的也不瞒您,这瓶药唤作蜜云跌打凝胶,是出自医仙之手,野山蜂蜜加上天山的融雪之水,里面的金盏花的气味小的一闻便知,金盏花可是医仙必用的花,前几年边城还偶有出自医仙之手的东西,这几年便再未见过,小的也是想研究这跌打凝胶,日后自己也能卖个好价钱。”
栾青没想到这东西这么精贵,他原本只觉得是个女子的东西外表精致而已,他虽是有些不舍得,可看了看那孩子说道:“好,送给你了!”
得了那蜜云跌倒凝胶的大夫口里不停地在嘟囔着,“这个好这个好,研究出来了就能卖上好价钱了!”
往外走的栾青忽而住了脚步,一回身,那大夫还以为他后悔了,连忙把药瓶藏在了怀中,一脸惊愕的样子,栾青问道:“大夫,你说的那个医仙是谁?”
“哦,医仙就是住在仙人谷的那位名医,她可是妙水回春,能够救人生死的,不过这位医仙并不出世,想让她治病要花千金,那仙人谷更是飞禽猛兽常人难以入内,浓浓的瘴气会让人眼瞎耳聋晕厥过去的。”
住在那种地方的一个大夫,喻青帆的夫人?栾青实在是难以将两种形象合二为一,“医仙啊,踪迹难寻,性情古怪得很!”
说起性情古怪,栾青忽然想起自己在街上遇到的那位蒙面的女子,她也是性情古怪之人,不过她应该不会跟那个医仙扯上关系,栾青收了自己胡思乱想的心思,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发,嘱咐道:“好好照顾他,有空我就回来看他的!”转身进了夜色之中。
那孩子跛着脚跑到门口,看着栾青上马离去,那一身铠甲战衣本是他所厌恶的,若不是这些人起战乱,他的父母就不会死,可今日这个人救了自己,还将自己安身在这医馆中,那孩子的心如同被柔软了一般,他说会回来看自己,那孩子开始期待了。
拿着蜜云跌打凝胶的大夫在做着发财的春秋大梦,他原本的睡意全无,准备连夜研制凝胶,分析出成分来,这样就能自己配出来在市面上出售。
边城战乱多,受伤的人也多,所以这跌打类的药物卖的极好,“将门锁上,你去睡觉吧!”大夫对那孩子说道。
没说睡在哪大夫便走了,那孩子一身脏,也不敢上床去,只是卧在地上睡了起来,即使在地上,好歹也是个屋子,不必再风餐露宿了。
此时的老者还没想过这条生财的路会为他带来灾难,这瓶蜜云跌打凝胶会成为整个医馆噩梦的开始。
经过几日的研制,大夫终于是研制出了配方,“金盏花是为了调味,蜂蜜是为了增添粘稠,雪山水是为了触感冰凉,没有这些还是有功效的!”
留在医馆里几日的孩子自己在煮粥吃,那老头好几天都疯疯癫癫的,这会子高兴地跳起来四处的跑动,像个疯子,孩子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他脚上的伤好了许多了,结痂发痒,只是救他的人并没有来看自己。
“你快去,将这几位草药抓好,研磨成粉!”他塞了一张药单子给那孩子。
“我不识字!”孩子诺诺的说道,老头推开孩子自己亲自配药,口里还骂了句“笨蛋!”
切割、研磨,老头一样样的把处理草药的工具都交给那孩子,帮着他处理一味味的草药,粥都没来得及喝,正踩着碾轮,突然闻见一股子糊的味道。
“粥糊了!”那孩子跑去熄了火,搅了搅,好在还能吃下去,这可比街上剩的冷粥好多了。
那老头看了眼孩子不屑的说道:“等我们有了银子,谁还稀罕吃粥,今晚上配好药,明一早就拿出去卖,你提着篮子上街去兜售,不用一日就会有人来我们医馆了!”
是不是能赚钱孩子不清楚,他只知道老头让他做他便做了,他是这医馆的徒工,提着篮子,装上药瓶,孩子一早便上街了,那老头说,这跌打的凝胶这一篮子每一瓶只要一文钱,等他们用好了来医馆,他就要涨价了,说完他得意地在床上翘起了腿。
一文钱一瓶,孩子记住了到街市上去兜售,买的人不少,毕竟只要一文钱,他唯一的责任就是告诉那些人,这药是‘平安医馆’做出来的,要想买就去平安医馆。
连续三日,那些只有少半瓶的药膏都很快的卖光了,即使一文钱也攒了不少的铜板,孩子很高兴,可大夫的神情显然告诉他,好戏还在后面呢!
第四天老头没再让他出去买药,而是不停地在医馆里处理草药,果不其然有人陆续的上门来买那种跌打的凝胶,这次那些凝胶不再一个铜板而是一钱银子。
孩子看着那些人犹犹豫豫的,却还是买了凝胶,一瓶一钱银子,那老头的脸上方才是笑意灿烂,那天晚上他们吃了顿好的,老头买了只烧鸭,也是那天晚上老头给那孩子重新取了个名字,叫做田七,那孩子也才知道,那老头姓田,无后,自己叫田七也算是给他延了香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