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安已然面色惨白,她正要说些什么时,只见对方已经退出了宫门。衣炔飘飘,翻飞在风中。
前人的得意愈加衬托出她如今的苦涩,直至柔妃再度进来,她方才回过了神来。柔妃的脸上带着震惊而又难以压制的狠色,“你竟然暗算的对象是她,在宫中这些许年,是白活了吗?”
柔妃万万想不到竹安尽然将刀子动到了颜染的身上,女子善妒是天性。只是竹安不应该为了一时之气而贸然行动,她只当女儿是因为夺了上官宇的宠爱而如此,殊不知世间难敌一个情字。
竹安已然不想在言语,只默言退了出去。
凤藻宫内,如今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上官宇一下朝便直奔此地,颜染刚刚归来便见了这一幕。她不好直接略过,便上前问礼。
内务府刚奉上了蜜瓜,身边的嬷嬷正呈了上来。南宫月也唤了颜染一块坐下品尝。上官宇兴致颇好,侧头问道:“清早的去哪了,可用过早膳了?”
颜染一一答过,复才有些犹疑道:“儿臣去了毓秀宫看望竹安姐姐。”
一听竹安,上官宇瞬间脸色阴沉,连带着吃蜜瓜也没了兴致。众人都道颜染真是好大的胆子,捡不合时宜的东西说着。
正待他脸若冰霜时,颜染复才垂头续道:“手足情深,儿臣见不得姐姐如此失意的模样。父皇以仁孝而治天下,必然也能体恤我们的姐妹之情。”看着坐上之人眉头微微有些松动,她更是旁敲侧击道:“如今姐姐酿下大错,自认为已经无言再面对父皇了。女子心性浅薄,若是因为如此而走上绝路,那必然不是大家想要看到的结局。还请父皇体恤姐姐,下一道恩旨以全了她的名声罢。”
颜染言词恳切,句句说在上官宇的心上。其实这道旨意迟早都会下达的,只是借着这样好的机会,由她提出,想必日后竹安做人便会更难了些罢。
上官宇沉思良久,终究叹道:“还是你深明大义。”他看着南宫月似乎若有所思,“这孩子倒是有些像你的气性,倒是昨日自己立下大功却只字不提。”
南宫月轻笑点头,“小孩子的把戏,都是哄臣妾高兴的。也不论赏什么了,皇上便自个看着有趣的逗她开心罢。”
颜染听了忙摇头推却,“儿臣不过雕虫小技,怎配赏赐呢。父皇母后开心便是了。”
说来说去终究还是赐了一对海棠金步摇给她,只是这宫中如今的风言风语更甚,都说竹安失尽了皇家的面子,倒是****公主越发深得喜爱了。人言可畏,这一个月内,上官宇再不踏足柔妃宫中,倒是遭了许多的笑话。
内务府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个个也都开始平白找事给毓秀宫难堪。宫中女子积怨深,树倒猢狲散,人人都不忘记去给一记耳光。
素雨留意着动静日日汇报,这边焦头烂额,江晚吟那处也不好过。未锦平白疏远已然让她自己发现了,在看近日的动态。她去凤藻宫也是越来越勤了,与颜染或是一同游湖赏花,煮茶写字。连下人都说不知是什么风,平白无故的二人走近了许多。
这日清晨,颜染又在御花园取了晨露去烹茶。未锦也在一旁说笑,正待回去之时,倏然碰见江晚吟正从远处翩翩而来。她走近了方才微微一笑,站到未锦身旁道:“表妹怎么清早便出来了,方才姑母还说不知你在何处呢。”
颜染不动声色的做着自己手中的事,只当没有看见这号人一般。江晚吟何曾遭过此等待遇,当下便不快了起来,怏怏不乐的搭话道:“****公主也在此呢。”
她只微微应了一句,更是不在抬头看她。事情皆以挑明,也没了必要再去顾及面子上的问题。
未锦从江晚吟的手中抽出来,不动声色的退了几步淡淡道:“宫中烦闷,与****姐姐无事,也当静心罢了。”
“若说静心,不若出宫可好。七夕将至,想来也是十分有趣的。”
面对她的提议,未锦似乎没有动心。她只笑道:“祈国规矩有限,女子不得抛头露面,妹妹就不出宫了,表姐携别人去罢。竹安姐姐近日想必也是有空的。”
颜染终于将手中最后一滴露珠装进了玉瓶之中,她笑着对未锦道:“一切妥当了,你可要一同前去。”
未锦听闻忙娇笑道:“自然,方才可与姐姐说好的呢,怎会食言。”
透过人群,颜染静静注目于江晚吟,只随手掐了一朵栀子花细细赏玩。她被对方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了头。颜染复才轻轻笑道:“晨阳公主可要一同前去,本宫也好再多准备些。”
她问得直接,江晚吟微微错愕,旋即道:“本宫还要回驿馆有事,便不与妹妹们同去了。”
"哦……”颜染微微拖长了语调,“那本宫便不送了,公主自己小心。”
二人目送了她出去,转身之时未锦已然忿忿,“不想她还有脸过来与你闲话,真是人不可貌相。若非那****亲耳听见,实在不敢想象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颜染一笑,讥诮道:“贪心不足蛇吞象,可见人心是第一可怖的事情。只是如今还未有准确的证据,她也未再出手,妹妹再难以忍耐也得受着。”
未锦"嗯"了一声,露出几分倦色,又有些担忧道:“只是可惜了表哥,总是被她蒙在鼓里,我看着实在不忍。就算日后我不一定会嫁与他,也不愿他沦为江晚吟的工具,肆意摆弄。”
我不以为意,“太子殿下聪慧敏捷,想来心中早有定数,你也不用太过忧心了。至少从他年纪轻轻便能担此大任,想来也不是蛇鼠之辈。”我抚着下颔轻笑道:"左右你这份心,终有一日也是会感化到他的。"
未锦微微凝神,有些不好意思的嗔了她一句。颜染只笑着不语,有些话不说明可比说明白了更加有趣。她倒是不介意这突来的亲近,在这深宫中,有同盟至少比有敌人要来的轻便许多。
数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倒也是十分快的。这半月里,上官宇郑重的给竹安赐了婚。只是过程曲折了一些,还大费周折的弄了一场凤台选婿遮人耳目。唐家再度窜红,引来了个个地方大臣的笼络。
宋士波很明显的觉出了事情的不对,也曾来了书信问颜染。她只回了几个字,持久战。
与唐家多年的恩怨也该算回来了,娶了一个公主,首先唐正便要与仕途无缘了。驸马不得入朝为官,可怜了他这么多年的游学和抱负,终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颜染拨着枇杷,流苏看的仔细,就生怕她将汁水溅到了身上。口谕下达六宫时,她不过笑着抿了一口赞道:“好甜。”
不光是果子的味道,更是心底的真实写照。颜染懒洋洋的倚在贵妃榻上吩咐素雨道:“为了庆贺姐姐觅得佳婿,去库房随意挑一件东西送去罢,也算是我尽一份心意了。”
只是一日,宫中的东西如流水一般都进入了毓秀宫的库房内。柔妃看着人来人往只觉着惶恐不安,虽说事情隐瞒的天衣无缝,但是她总是不安心。
反观竹安,她也是有许久未曾再出门了。成日将自己闷着,倒也不像一回事。二人的关系僵着,柔妃也不好去劝,终究也就这样不痛不痒的吊在那。
都城的话本子可是有的讲了,随着公主下降,六皇子娶亲也瞬间成了热议的话题。梁府更是门庭若市,日日人来人往。
经过摸索,也算是知道了梁思安与淑妃之间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颜染知道时只差没有呛到了,从前她以为梁思安至少对上官墨是有情的,只是当得知她如今已然一心投靠上官言时,才知道事情远远没那么简单。
荣华富贵,终究是她最大的死穴。上官斐有许久未曾与他联系,想来是被婚事耽搁了。德妃近日也是忙到不行,备下的聘礼更是如小山堆积一般。
倒是那日上官宇偶然提起颜染与君夜析的婚事,倒是让她怔了许久。直到后来她才盈盈一笑,“儿臣不急这一回的。”
南宫月知晓颜染的心事,也推却了。如今她倒是有一半的话语权,上官宇也没什么好说的,便不在提了。
且宫中的喜事总要缓一缓,暂且便让他们出尽风头罢。只是梁思安一定想不到的是,颜染已经给她备下了大礼,只当是惊喜了。
君夜析知道时不由的勾了勾她的下颚笑道:“好一个记仇的小妮子。”
颜染一双美目流转,她轻盈的脱开道:“这才知道我促狭,可是晚了呢。”
午后的阳光轻柔得如金色的细纱,扬起春色如葡萄美酒般光影潋滟,滴洋沁心陶醉。隔着阳光远远望去,辉映在桃红柳绿中的宫墙殿宇显得格外肃穆而有些格格不入,似一沉默的巨兽,虎视眈眈,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