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黄的土地,灰黄的天空,灰黄的城墙,整个安方城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灰黄的世界。看不到人流熙攘,听不到市井之音,只能看到那凝固在时间中的动作,那边的街上,一个女子正在失声痛哭,那悲叹已经成为了永恒的静止。
曼珠与青墨默默走过这些静止的仿如画面一般的真实。她看到,街上的行人都是满面愁容,她看到,几家门前已经有死了的男人或女人的尸体,旁边还有活着的人的哭泣。她仿佛能够能到他们的哭喊,感受到他们的痛彻心扉,一瞬间,这种绝望的感觉感染了她,让她的心里有什么堵着一般,下不去,上不来。
“他们……”她掩口,眼色中尽是凄凉。
青墨摇摇头,望着一家门口哭泣的小孩,眼中染满哀色,“他们……何苦无辜啊。”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曼珠的如火长裙在这灰黄的世界中显得格外显眼,仿佛她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精妙,拖曳着长长的纱裙,她缓缓走过这些人,所过之处幻化出了如火的彼岸花。一片一片,如泣如诉。
青墨追上她,眼中落满震惊。“你……不可。”
曼珠未回头望她,“许久之前,若我见到此番情景,定是毫无所觉。这一次……不知为何,心中抑郁难平。不自觉,无法控制地难过。但即便是这样,我却依然无法流泪。对不起青墨,我真的,做不到。”
“无妨,这些,是无法勉强的吧。你伤心之时,这些花便会追随于你?”
“不错。这些花就是我,我,即是彼岸花身。”
青墨摇头,他知道这些花都是靠她的血才得以滋润成灵,又为她身之所寄,让妖界之花出现在人间已是不妥,这样岂非耗她元神?“安方城已看过,我们速速离去。”
转身之间,青墨忽然见到往日来时曾见过的那个女子,想到珏玉在黄泉路上与男子的魂魄说的那些话,心中,竟隐隐有些浮动。曼珠见他目光凝于一处,不禁也望过去。见是一素衣女子伏在丈夫身上哭泣,并无甚怪异。忽然想起那日,他与珏玉曾对一鬼魂讲话,道:“这便是那日的魂魄么?”
青墨从征征的追思中回过神来,一脸诧异地望着她,“你……识得此人?”
曼珠摇头,“只是那日,偶然见你与珏玉所为。”
原来那日,她是看见了的。“人间情愁,难免哀伤。”
“你愿意帮他,岂非为这人间的情所感?”曼珠一语道破青墨心中久久不敢正视的问题。
原来自己,真的接受了这人世间的爱情么?会被它感动,会愿意无条件地帮助这对苦命恋人,自己,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绝情绝欲的青墨了。
见他神色隐隐有自责之意,曼珠明白他是为不能绝情欲而自责,“其实青墨,是个很温柔的人呢。”此话说完,曼珠拉起他的手,感觉到他极大的颤动,她愈发坚定地执着他的手,“不要总是这样压抑自己。人有七情六欲是正常的,即使是仙妖灵魔,也难以逃脱人世情感。沙华曾问我什么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当时我不解,以为是生命,或是其它,殊不知,那就是人的情感。我们妖类,拥有比人长久得多的寿命,没有病痛折磨,可仍然有许多妖,甘愿为了情而灰飞烟灭。仙,亦是如此吧。不然怎会有仙凡相恋之忌。”
仙凡相恋。瑶芳……
“青墨师兄不知情之为何物,故会如此说。我与云生的爱至死不渝,哪怕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在这里度过,我也绝不后悔。只要想起云生,想起我们之间的爱,我的内心就会涌现出无穷的力量。这一点,是青墨师兄无法体会的。”
瑶芳,我知你仍是不悔,永远不悔。
感觉到手中温软的手,青墨垂眸,深深地望进那一对如玉之眸中,流光飞逝,盈彩依然,幻化成无形的力量,充盈进青墨的手中。
他握住手中的温软,低首望她,见她的眸中忽然熠熠生辉,“你可知……我们……”
她忽地抱住他,“我当然知道,仙妖相恋。是何等的禁忌。我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不过,我不后悔,永远不悔。”腰间的手慢慢缩紧。仿佛下了一个永世的咒语。
“曼珠……”他终于不再抗拒内心的愿想,为她所折服。浑身的防备与顾虑于一瞬间纷解,他只知道,怀中的她,是真实的,是他一直想而不敢想的。即便是灰飞烟灭,即便是万世孤独,此时,他只愿与怀中之人静静伫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