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纷扬面对紫曈的震惊,也未显露出什么反应,只平淡说道:“抱歉,郁姑娘,你的遭际确实可怜,只不过,我并非什么仁义侠士,眼下更没有心力去行侠仗义。秦皓白既然要你去出诊,你于他而言尚且有可利用,他也就不会伤你。为今之计,你顺从于他,才是最好出路。我可帮不上你。”
在玉柳苑时,他曾有心探究玉柳苑后园的秘密,自是会对出现在那里的紫衣少女有所好奇。但对紫曈的心意,也仅止于好奇,既算不得交情,更算不上情意。正如他自己所言,他不是个仁侠义士,见义勇为行侠仗义不是他的作风,也就犯不上为了救一个只是令他好奇的女子,去冒正面得罪秦皓白的危险。
紫曈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再怎样凄凉伤感,也只是呆呆站着,没再多言。
雨纷扬就此调转了马头,催马而去。
念玥面带轻蔑冷笑,瞥着紫曈道:“姑娘,你要体谅我家公子的难处,这世上想要跟随他的女子可太多了,他又怎可能个个都来答应呢?”
两匹马一前一后,很快去得远了。
紫曈呆立于街心,只觉得全身冰冷,如坠冰窖。白衣公子施展“顺水行船”、舞动花瓣雨的美妙情景回旋于心,他的温和笑意与悦耳的声音犹自萦绕,记忆中的那个人与面前绝尘而去的背影怎么也无法合二为一。
“原来这个世道竟是这样的,我以为自己很可怜的时候,旁人不一定会来可怜我;我视做救星的人,不一定有心来救我;我看作天大的事,于旁人眼中却会不值一提。我本就是这么渺小卑微的人,居然还想去要求别人为我打算,这是怎样的痴傻可笑……”
紫曈发着呆,不知不觉地将这番领悟喃喃说出。茫然间一转头,看见秦皓白正抱着双臂站在客栈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紫曈已忘了自己该去怕他,呆望了他一阵,忽地笑了出来:“你都看见了对么?我违抗了你的命令,跑来向他求救,却碰了一鼻子灰,还被人家当做自作多情的傻丫头嘲笑,全都被你看在眼里了对么?你又一次看了我的笑话,又一次见证了我走投无路,一定……得意的很吧?”
被父亲刺伤,被秦皓白点穴昏迷,被船夫欺凌,她都忍了过来,本以为自己已然认命,可以淡然处之,直到这次求助被雨纷扬拒绝,她才终于挨不住连番重压,临到了崩溃的边缘。陡然觉得,自己竟是如此可怜,如此渺小,如此绝望无助。
毕竟还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哪有多少承受磨难的心力?泪水一出眼眶,便如洪水决堤。这两日来郁积于心的所有苦闷都在这时叠加在一处,化作泪水倾泻而出。紫曈捂了脸,哭得肆无忌惮。
天色渐暗,街上行人都在赶着回家,店铺主人纷纷上好门板,摆摊小贩全都收摊要走。少女满心绝望当街哭泣,却没引起什么人的关注。果然正如她自己所说,被她看做天大的事,于旁人眼中只会不值一提。
而天空还在这时候,凑趣地下起雨来。
秦皓白默不作声地伸出手去,捏住她的衣袖,将她拉到屋檐下来。紫曈越哭越是肝肠寸断,简直盼着自己能就此哭得力竭而死,正好一了百了,永远脱离眼下的无望境地。屋檐外的雨很快下大,猛烈地冲刷着街道,将街上的人都赶了个干净,也吞没了紫曈的哭声。
秦皓白漠然看着她,良久之后,终于开口道:“你哭个不停,难道无需替自己的眼睛着想?”
紫曈哽咽道:“你又怕我哭瞎了眼睛,不能替你出诊么?我瞎了眼睛还不是正好?你就再也用不着我,天下间更是再没人用得着我。如果我早就已经瞎了眼睛,最多是做个乞讨为生的孤女,倒也省的被我爹爹利用,又被追杀,更省得被你算计和逼迫。不就省了许多麻烦?”
一个生来孤苦的人,难免将自己的性命看得轻贱。天下之大,却只有三个人认识她,其中一个想要取她性命,另一个刚刚弃她而去,只剩下一个人关心着她,已不足以暖得过她的心。比起在船上想要自绝的一刻,紫曈这时更加轻视自己,简直觉得世情寒凉,生无可恋。
“不管怎样,眼睛可是你自己的。”秦皓白留心着措辞,极力想办法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像是劝人的好话,“无论眼下你怎样伤心绝望,毕竟将来时日还多,真等到失明再去后悔,可也晚了。”他可实在不善于温和劝慰,凑起这么几句已是相当费力。
紫曈忽然醒悟了过来,愤然道:“你还来与我多话?我沦落成今日这步田地,沦落的这般伤心绝望,还不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来算计我,逼迫我,我还好好地呆在玉柳苑里,哪里用得着担忧哭瞎眼睛了?你又凭什么还来装好人劝我?”
秦皓白愣了片刻,竟然破天荒地向她解释:“我是为了义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