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
十六岁的吴歌本是沉默寡言的少女,循规蹈矩的生活,整日上学放学两点一线,她的学习成绩称不上优异,堪堪能担起中等生头衔。若论长相,吴歌自以为自己外貌皮相与成绩成正比,娇娇小小的她丢在人海中,她绝对是最安稳,最平凡的一个。但就是这样毫不起眼的少女,却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吴歌的父母在其三岁时离异,父亲主动提出离婚的理由,竟是受不得母亲的莫测行踪。
的确,吴歌的母亲是个昼伏日出的夜猫子,原本吴歌以为这只是母亲法医工作的需要,直到后来,在父母各自各奔东西之后,在他人的闲言碎语中,她才得知原来自己的母亲并非良家常人。
炼器师,说起来并非多么骇人听闻的称谓,但在这科技发达完全不相信迷信的二十一世纪,这绝对是一让人另眼相待的职业,并非因为它多么荣耀,而是……古怪。
吴歌的母亲家族,自小便是现代锻炼法器而生,但由于岁月摩挲时过境迁,炼器师名声随着一些迷信者的干预,逐渐变得不伦不类,炼器师家族功成名就的天才就越来越少,直到后来吴歌这一代,已然彻底消声匿迹了,而吴歌也从不知道自己体内竟流着如此“古怪”的血液。
自四岁与母亲彻底别离后,吴歌只当自己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孤儿,一个在孤儿院独自长大,十二年之久无人探望的孤儿。
吴歌母亲离开那年,为尽其母亲职责,丢给四岁的她一块玄黑玉器后,彻底消失匿迹。而这玄黑玉坠则一直伴随吴歌左右,从未分离。玉坠自身通透毫无瑕疵,对着阳光,似是琉璃般干净甚至可看见玉身里面繁复的远古图腾。这块黑玉代替母亲,一直伴着吴歌十二年,直至分别那日……那块黑玉离开她的那一天,她也离开了那个世界。
彼时是吴歌十六岁生辰,她自顾自喝着路边最便宜的奶茶,那家奶茶店的老板娘乃是四十多岁发福的单身女人,许是因为膝下无子,对着孤苦的吴歌也就分外照顾,但这样的爱护,偏偏也就在吴歌生日之时出了差错。那老板娘因是吴歌生日,特意为她做了珍珠奶茶,那奶茶用店里最上等的玻璃杯装着,映在羸弱微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扑朔迷离。吴歌举着奶茶杯被老板娘玩笑说“这好像是漫天的飘雪。”
届时,那晶莹璀璨的玻璃杯,霎时炸碎在吴歌手掌中,看着手中已然炸碎的玻璃杯,吴歌喃喃自语,是水烧的过热,令玻璃杯炸开了么?下一刻,她只觉眼前一片晶莹玻璃渣依着诡异方向,向自己眼前飞来。她下意识扭头侧脸,却依旧难免眼底一痛,视线一片血腥。
没事,现在的医学如此发达,眼睛只要做个手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吴歌如此安慰着自己,下意识用被玻璃渣割破的手指攥紧胸前黑玉,她只是想要在这一刻得到如母亲般的关怀。但事实却是在她染血的手指触摸到黑玉的一瞬,眼前血光红雾转为前所未有的玄黑,夜色寂寥之后,又是无边无际的苍白。
吴歌觉得自己像是被裹在一个茧中,窒息感四面八方包抄而来,她想要挣脱,却换来更紧的束缚。再度昏沉醒来时,吴歌觉得自己极冷,仿佛出于地狱冥寒中一般。她睁开了眼睛,却只看见无边无际的白,像是玻璃杯中的,珍珠般的雪。伸出被冻僵硬的指尖,吴歌苦笑看着晶莹在自己指尖融化,长叹一声,以为自己下了地狱就此长眠。
结果她看见了他。
那人自远处飘渡而来,足下凌波过雪无痕,宛若仙境尊者。
他淡漠来到她身边,琉璃般瞳眸俯视她,弯腰抱起的,却是奶茶店老板娘收养的狗崽。
这时吴歌才发现,原来被丢弃在这荒凉之地的,并非只有自己。那小狗长得憨态可掬,确实比自己讨喜。
吴歌弯了弯眉眼,她想对那仙子说“代我好好照顾它”。无力地张了张口,却只是吐出一串冰冷的哈气。穿着夏天特色短裤牛仔背心的吴歌,在皑皑飞雪中,彻底昏厥……
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他,眯眼抱着小狗俯视她,面目表情沉静如神的姿态,令早先周围一干潜伏计划围攻西华的人,识趣地离开了。
后来,在吴歌被救起,又被丢在无人问津西厢房后,她才在下人闲聊中得知,自己昏厥在大雪中那日,正是江湖欺名盗世之徒,计划合力围剿西华之时。她误打误撞意外成为这段战争中的插曲,无意间为一些不自量力之徒保住了性命。
“你想要什么?”
吴歌幽幽在西厢房冷硬床板上醒来时,那白衣仙子只是面无表情矗立在门楣边,不动声色地睇视她。
吴歌看着眼前神仙姿容之人,几乎下意识一愣,想要扑过去大要签名,但结果,却在其有所行动之时,那仙子足不沾地般又向前一步,吴歌吞了吞口水,讪讪摆手。
“我……我只是眼睛受了伤,要去医院而已。”吴歌自小有个习惯,胆小怯懦时闪舌,说话没底气时小手下意识摸向脖颈处,去抓那块黑玉。但这次,她繁复搜寻自己平滑无一物的颈间,竟是一无所获。
“我的玉呢!?”
她抬眸注视着眼前的出尘仙子,语气几近质问,那小鹿般略染慌张的眼,似乎有着某种与那人似曾相识时的惶惶不安。
“很像……”那白衣仙子一声长叹,犹自莲步走到她身前。
“以后,你拜我为师吧,我叫无尘绝音,是这西华城的城主,外人当尊称我一声无尘城主,内人有时候会唤我绝音。而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弟子。”
他来这,原本是想问她来西华盗什么,但冷硬的话却在看见她与那人相仿的倔强干净时,蓦然转变为劝解留下。他喜欢她的眼睛。
吴歌并不知,自己意外来到这个陌生世界,误打误撞间竟被所有人理解为阴谋。
西华城之外,每日装晕博取城主同情,而借机入城盗宝者不计其数。理所当然地,吴歌昏厥的时间地点,刚好惹人遐想。
她是第一个被西华城主带回的人,她是第一个能以陌生人身份成功入驻西华城的人,她是第一个能令无心西华城主看中,将其收为弟子的人!西华城主唯一的弟子,这意味着什么?珍宝无数偌大西华,待到不久将来,那将都是其囊中之物!
“师父?”
吴歌坐在床边,双臂拄着窗沿,她略微迷茫歪头眨眼“我为什么要拜你为师?”
“因为……”仙子似乎并没有料到吴歌如此问,他呼吸一顿,旋即凉笑般“在这里,会有你想要的。”他说这话时,似乎有着十足的自信。
西华,这里有天下人都想要的东西,没有例外……
“那么,你想要什么呢?”仙子温文尔雅反问,他玉指微抬间,一把璀璨如冰的古琴,出现在吴歌眼前。
“我,我想要我的玉,就是我来时,脖子上挂着那块。”吴歌抬眼打量着眼前冰魂所凝成的古琴,长长叹了声宝贝,却似始终没有伸手去抚摸一下。
自小生在炼器师家族,即便是吴歌没有锻炼法器的天赋,但对于识别世间珍宝的能力,却是与生俱来的。但她却厌恶这种能力。这种对法器天生的敏感,似乎无时无刻都在证明,她与常人有异。
“你来时,身上没有任何器物。”完全忽略吴歌的反应,白衣仙子纤指再抬,那古琴稳稳落到吴歌怀中。
入手冰凉,冷而不寒。
“这是?”
“学琴,只要你学会此琴,你便是我无尘的正式弟子。”
“我为何要听你的话?”
“听不听,随你。”
白衣男子挥袖,眨眼间离开了房间。
在他转身出门刹那,吴歌才注意到,他竟是满头乌发,长及足裸!
怀中抱着莫名得来的古琴,吴歌好奇打量自己所处房间四周。一切布置古香古色,淡雅却不过分简素。看来是……
记得自己喝奶茶时,明明眼中有飞进玻璃渣,如今眨眨眼,却是毫发无损,如此,一切古怪前后穿梭起来,自己必定是远离了那个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无疑。
吴歌觉得,自己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如此镇静过,当她发觉并认定自己身在另一个古怪时空之时,她首当其冲的想法,竟是想要一面铜镜。
看如今的自己,是否一如二十一世纪那般。
折射微光的古铜,影影绰绰倒映出吴歌紧皱眉头的小脸,以及那明媚澄澈深眸中,打量与审视。依旧是那眼角略微上挑的眼,依旧是那称不上柳月纤细的眉,依旧是那不算白皙却也足够细腻的肌肤……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变,哪怕一丝一毫。本应该欢呼,自己穿越并被是窜进另一个人的身体,并没有霸占抢夺他人的位置。但吴歌却是哑然地瞪大眼睛,以及发出一声称得上惊呼的尖叫。
吴歌对着铜镜,左右再三拍拍自己的小脸,后捏下自己脸颊,最后又不死心揉揉眼睛……
惊讶,转变为低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