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又在院子里翻腾,翻找着成墨可能留下的消息。她很焦躁,很不甘。到了晚上又恢复了躲闪。每日有人进来送饭,她也不吃一口。她一天天憔悴,本来弱不禁风的身体,脱了形,似乎云洲一场凛冽的风就能把她吹跑。本来精致的五官瘦的脱了相,可以看见高高凸起来的颧骨,两只大眼睛睁圆了就快要脱出眼眶,掉到地下。嘴唇干裂,面色蜡黄。和行将就木的活死人没什么分别。
云城的夜很黑,星星很亮,却凉的透骨,夜色迷人而满怀忧伤。云倾城就是在这样一个满怀忧伤的夜里,突然就醒悟了。摊开她枯柴一样的手掌,拨开挡在额前的乱发。眼睛恢复了生气,却如枯井一样深不见底。嘴唇干裂,唇上翘着惨白的干皮。她迎风站在院中,咧开干涸的嘴唇,笑了。笑容忧伤,充满难过。
她曾以为她掌握了一切,却没想到是在五指山下任意妄为的猴子。这是多么讽刺、可笑。只是在已经画好的陷阱里自鸣得意。
最后,她在这场看似灭顶之灾的毫无预兆的浩劫里,重生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继续,不知道如今的她还能做些什么。只是活着,便该活得像个人样。只是活着,便不能再让麟儿受到伤害。
迎襄苑的空气中依旧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在云倾城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蔓延在院中肆意的血水,那暗无天日的彻骨冰凉。她定定瞧着成墨最后一丝温度消失的地方。如今阳光明媚,合欢树下投着灿烂的光影。斑驳可见的温暖如他揉碎了一地的眸光,星星点点明亮绽放。
合欢树不知何时起一朵花都不见了,抬眼处都是弯卷翠绿的的叶子。那恍若隔世的香气似乎再也进不到她的心里。那一切都太过突然,而她即将远走天涯。过活人该过的生活。天并没有赋予她生的责任,却有人为她赴汤蹈火。一次次偷来的闲散时光,她终究要用一身好过来报答。
若真有黄泉,希望他能等一等,等她历经繁华,将这盛世述与他,也不枉费那一条性命都为她而去。
草草将几件衣服收进行囊,几只首饰合起来包在一处。腰间的翠玉蝴蝶依旧,青雀悄无声息地守在一边。这都是通人性的,却跟了她。不知是它们的不幸还是那亡人的关顾。
将冰凉的饭菜草草送进嘴里。多日形容枯槁的生活让她疲倦。烧了水,将自己洗洗干净。换了轻便的衣服和衣而卧。养好精神,晚上便离开吧。
如今宫中已然是多事之秋,她又怎么奢求别人顾及自己的死活呢?
不知不觉陷入噩梦,云倾城沉溺在梦中无法自拔。在她内心的深处,更希望早日了结这条搭建在别人白骨上的残躯吧?
死不过一了百了,为何要别人做出牺牲?她内心还是恐惧生活的吧?活着让她难以喘息。她不愿在每一世都拼尽全力只为活着。她也想过安然一世。
纵使是噩梦都要比现实容易让人接受,纵使在暗无天日的梦里撕心裂肺,一心求死,都是比醒着更加心安理得。
青雀焦躁地扑腾着翅膀的声音没能将云倾城唤醒,小爪子慌乱抓扯的疼痛将云倾城带回现实。
天已经大黑了,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几点火烛的光芒闪烁。在东厢房翻箱倒柜的声音刺耳地敲打在云倾城脑壳上。若那日没有遣散众人,今日迎襄苑岂不血流成河?不由得攥紧拳头,半长的指甲深深扣紧掌心。
半晌,将下午准备好的包袱捆在背后。既然活着,还活着,睁开了眼睛,便和命运一较高下吧!她再也不会妥协退避了。
煤油的味道在院中弥散,东西厢房似乎已经没有了用处。瞬间火光耀眼,照亮了云倾城所在的湘云殿。她最后望了一眼燃烧中的迎襄苑,凄惨地一笑,将棉被浸到水盆里披在身上。
不多一会,浓烟夹杂着炽热席卷湘云殿。云倾城安然端坐在榻上,湿淋淋如落汤水狗。漆黑的目如枯井一般沉静。怀中安分呆立的青雀一动不动凝着那快要烧穿的木门。
不多时,迎襄苑火光喧天,浓烟滚滚,热火在空气中蔓延,焦臭味在夏日的空气中咄咄逼人地映在云倾城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这床榻她睡了三年,在这院中发生的一切如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现。那些人,那些事,从今以后便是一个曾经。而云倾城,也将消失在云洲的历史里,写入《云洲志》。
站在院子里看着房屋燃烧的一队人马,看着喧天的火光,肆无忌惮的笑声回荡在迎襄苑干柴烈火声中。云倾城紧咬下唇,丝丝血迹渗出,腥甜异常。在门框快要塌陷的当下冲出火场。顺手将那笑得格外变态的人一瞬拎起扔进火场。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当下,把看热闹的人都丢了进去。烧的正兴旺的火场里顿时传出凄惨的鬼叫,声声不绝于耳。
云倾城闭起眼睛感受着迎襄苑最后的礼赞,人生如斯而已,依旧让人感怀。顺手将院中安放着的半桶煤油提起,向前院走去。
既然没人想留公主府,便就此烧了吧!
半刻钟后,迎襄苑的火势渐渐小了,公主府却是府彻底烧了起来。木头爆裂的声音,火场里人们的尖叫。这样漆黑的夜,云倾城也感受了一把多日未见的温暖如春。
公主府的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云倾城大步出门时却没有见平时守在门口的护卫。
一切有心为之的人们,你们是不是盼了这一天好久了?
云倾城站在公主府所在街道的尽头,看着自己的家付诸一炬。火势凶猛,却无人救援。冲天的火光映在她的眸子里,连她的脸也是前所未有的红。眼睛被眼熏得生疼,却再也不想滴下一滴眼泪。
她拍拍袖口上被火烧焦的一角,利落地卷起袖口。玩味地上了一家人家的房顶,远远观望明亮的夜空和焦烟弥漫的南街。青雀在身边安静地飞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扑腾着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