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大门还有七八米远,刘莹和张胜利松开一直拉着的手。
“你快点回去吧,我这就到了。”刘莹对张胜利笑着说,手轻轻摆了摆。
“嗯,我看着你进去,天冷,早点回去烤火。”张胜利看着刘莹摆手时的小女儿相,忍不住跟进一步,搂了一下她,心疼说,然后快速松开手,生怕有熟人看见。其实,今天全天都飘着雪花,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晚上八点多钟的时间一般没人愿意出门。
“嗯,你走呗,你还得绕一大圈呢。”
“你先进去,我看着。”
“好好好,你等会儿也快点回去,太冷了。”刘莹边走边回头,又摆摆手,说。
“哎。星期六,我中班,星期天,全天休息,晚上夜班。”张胜利压着声调对刘莹说。
“好,星期天,你说上哪儿我就去哪儿。”
“嗯,好,到时候再说。”张胜利对已经接近大门的刘莹说。
刘莹侧身退着走,点点头。进了大门,又从铁栅栏缝隙看向张胜利,还微微挥挥手。张胜利对灯影亮处的刘莹点点头,也挥挥手,转身走了。
大门门房的高墙上,有一只罩着“大锅盖”的亮着的白炽灯,虽说已是高瓦数电灯泡,但放在下雪天夜晚压下的低沉的黑里,灯光就显得很昏晃了,只能照见一小片仍在飘着的雪花,纷扰凌乱,但又缓慢得让人疼爱。每根铁栅栏横杆上,都集着雪,灯光照射下,和下部黢黑的铁横杆相对照,很是显眼。刘莹看张胜利时,就因为这些白晃晃的线条,甚至感觉自己眼睛的焦距出了错似的,远处的黑影有些懵懂。她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体,想更快往院内走,但行人脚踏下,人行道上已是湿漉一片,还黑白相间凹凸不平,看车道正中那两绺车轮痕迹平顺,她干脆走了上去,顺着痕迹加快步伐。走进楼道,她放下帽子,一边跺着脚,一边拍去帽上身上的雪花,在那里留下一片湿痕和雪痕。她往三楼走,一边继续跺脚拍雪,让她母亲一听就知道是她回来了。她还没有拿出钥匙,她家的门就开了。
“这种天气,还往外跑。”她母亲站在门边,说。
“啊,好冷。”刘莹说,边把手往她母亲的腋窝下钻。
“快进来,关门,冷风都进来了。”她母亲拉进她,立即关上门,又被她从背后伸进腋窝,感觉到痒,扭着身说,“去呀,去换件棉袄,别动我,痒。”
“不嘛,我冷。”
“冷,就把你爸的军大衣裹着。”
母女俩已经站在客厅,母亲在解除女儿的带帽滑雪服,这回轮到女儿感觉痒了,扭捏着身体。一阵疯闹后,母女俩已经坐在沙发上,女儿披上了父亲的军大衣,军大衣都快拖到了地上。电视中,一出戏曲正在播出,电视音量调得很小。
“爸还没回?”刘莹问。
“哪年到年底都这样。”她母亲说。
“那又是喝酒啰。”
“还能有啥事。”
“爸也是,喝酒干嘛。”
“不喝又怎么办。算了,不说他。你出去是和……”
“妈~”刘莹撒娇说。
“别人都看见了,你姐也看见过。”
“嗯~妈,你觉得他怎么样。”刘莹靠着母亲,问。
“嗯,”她母亲略沉吟,才说,“好还是好,不错,可听说他妈是不是有点那个。”
“哪个?”
“反正是别人说,说有点凶,还有点泼。没接触。”
“我是和他好,”刘莹坐正,又说,“不****妈什么事。他妈对我可热情呢。”
“你以为,事情都这么简单?以后你会知道,不知道多麻烦。”
“不会吧。”
“不会才怪。等我再和你爸说说。”
“爸不喜欢?”
“你……现在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然后,上次彭阿姨给你介绍的那个……”
“别提他,那么矮,还那么老。”刘莹不高兴说。
“哪点老,人家不过才二十三呢,又是大学生,再说,人家家里可是不错的。”
“我不干,彭阿姨也是,”刘莹不高兴说,“怎么以为我会看上他。”
“嗯……不答应就算了,人家彭阿姨是好心。哪天我去说,还得谢谢人家。”
“好吧,知道是好心,但也不该介绍这种的。”
“几点了?”刘莹母亲看看墙上的钟,“都八点四十多了,还不回。”
“我换台了,又是戏曲,难听死了。”刘莹调了台。
“要不你先烫脚,免得等会儿你爸回来水不够。”
“我看会儿呗。”
“边烫边看,去拿盆子,我去提水。”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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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莹洗漱完,见没有好看的电视剧,就贪恋热被窝,睡着床上看书了。听见楼下汽车声音时,她看了表,都已经九点五十了。没一会儿,她父亲进门的声音就响起,紧接着传来的是她父母对话的声音,声音小,她听不清。她披着棉袄出来上厕所,闻到一点点酒味,和父亲打了招呼,她又回自己房间睡了。
刘莹父母轻手轻脚、轻声轻语梳洗完,关了电视,也进到房间,躺在被窝中。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丈夫问。
“八点刚过。”妻子背对着还有酒气的丈夫,说。
“这种天气还出去。”丈夫说,听不出是在埋怨女儿,还是没有埋怨女儿。
“对了,”妻子身子转正,平躺着,问,“对了,你打听没有?”
“我问了,车间主任说,男的踏实,技术也好,每次做模具都少不了。”
“女的呢?”
“好像是有点。”
“那……这……”妻子有些模棱两可。
“算了,让他们先处呗,那个谁小张,我见了,长得还行。”
“我也觉得,像你年轻的时候。”
“喔?我还没注意呢。”
“说他家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他是老大,好像很困难。”
“是吧?你知道,我不太好问,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知道真像老大说的,他家会不会同意啊?”妻子口中的老大,是指他俩的大女儿。大女儿私下和父母说:让小妹招个上门女婿。
“嗯……所以,我说让他们先处,处好了,只要那个小张同意,我想他爸妈那儿就好说了。”
“谁知道呢,再说,真不知道他的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是能成,小张跟着咱们,离他妈远点就行。”
“能远到哪儿,这头到那头而已。唉。”
“所以说,让他们先处呗。对了,这一头也多找人介绍几个。实在不行,咱们也不提上不上门的事了。”
妻子转身朝着丈夫,说:“那……那你爸妈又得怨我了。”
丈夫从头下拿出枕着的手,放到妻子脖子后,妻子会意地枕在丈夫手臂中,丈夫轻轻拍了妻子身上的棉被,说:“封建,别理他们。”
妻子仰头望着丈夫,妩媚一笑,说:“你不封建,其实我知道你,不然你也不会把上不上门那么当真了。”
丈夫笑了笑,其中的苦笑成分被熟悉他的妻子看了个分明。妻子往丈夫怀中又靠了靠。丈夫说:“对了,你说我年轻时就像现在的小张?”
“你要稍微壮点吧。”
“是吗?”丈夫从妻子头下拉出手,做了一个用力握拳弯臂的动作,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肱二头肌,“现在是长胖了,但肌肉也还是有的。”
“呵呵,瞧你。”妻子笑说。
“不信你摸摸。”
“好,知道你有,快盖好,也不嫌冷。”妻子仍笑着说。
“喝了酒,烫了脚,我正发烧呢。你睡过来?我给你热量。”
“老不正经,去。”妻子扭转身,背对丈夫。
丈夫出了自己的被窝,快速往妻子被窝中钻去,妻子的被窝裹得是紧,但丈夫三两下就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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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胜利知道自己明天要上早班,得起早床,所以得尽早睡着,但上铺小弟那小小的鼾声就是令他睡不着。他失眠了,他不知道原因,只能听着屋外“呼呼”啸过的北风,心中数着:一二三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