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三十
吴青峰每次来送货都要去找刘秀女，两个人躲在刘秀女的房间里叽叽咕咕，大半天也不出来。村里人都知道他和刘秀女谈恋爱，特别是那些养着女儿还没有出嫁的中年妇女，听说这小伙子家里很有钱，在城里开着大批发部，有好几套房子，心里就反酸。有个肚子里装不下事的妇女对着刘秀女母亲说刘秀女有本事，会勾搭男孩子。刘秀女母亲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说：“眼红了？你也养着女儿呢，天下的男孩子那么多，也快勾搭去啊。”
那个妇女撇着嘴说：“她那里有那本事呀，她又不是狐狸精，只有狐狸精才会勾引人。”
刘秀女母亲反唇相讥：“那你是干急没办法。你说也怪了，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别人的女儿小伙子们抢着要，自己的女儿倒贴钱也嫁不出去？”
那个妇女红着脸，突然爆了粗口：“你的裤裆好，镶着金边哩，生下来的女儿好看。”
刘秀女母亲捋起袖子就要打架，被邻居们劝住了。
刘秀女母亲并不希望女儿和吴青峰来往，她不是不喜欢吴青峰家里的钱，也不是没有看上吴青峰这个人，她是对这件事情没把握。她觉着女儿应该找一个知根知底的人谈朋友，那样才不会上当受骗。她去小卖部大婶那里打听吴青峰家里的情况，小卖部大婶说了一百个好。大婶越说好，刘秀女母亲就越没底，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儿，可是看见小伙子和女儿卿卿我我，不像是在逢场作戏，好像也是真心的。她问刘秀女：“你到底和那个小伙子是怎么一回事？”
刘秀女说：“就是一般的熟人，见面说说话。”
母亲问：“你没和他谈恋爱？”
刘秀女说：“谈什么恋爱。我愿意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呢。”
刘秀女母亲说：“那就和他少来往，免得别人说闲话。”
这天，吴青峰来了。他要带着刘秀女到城里看晚会。城里举办消夏艺术节，晚上有文艺演出，请了很多明星，都是当下大红大紫的腕儿。刘秀女兴高采烈，跟着吴青峰就要走。刘秀女母亲在女儿耳边叮嘱：“多长个心眼，别犯傻。”
刘秀女不高兴地说：“妈你都想的是什么呀，影响人的情绪，真没意思。”
母亲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别后悔一辈子。”
刘秀女和吴青峰来到县城，天色尚早。夕阳的余晖映在高楼的墙壁上，街道氤氲着橘红色的霞光。穿着轻爽的男女步履轻盈向晚会现场走去，脸上流露出无法言喻的兴奋。吴青峰对刘秀女说：“你看这些人一个个兴奋的，都是因为这场晚会。咱们赶快吃点东西就入场，免得到时候人多了进不去。”
街道拐弯处恰好有一家快餐店，进去一看，吃饭的人不是很多，他们找个空位坐下来，要了两个炒面片，一个冷拼。还没来得及吃，吴青峰的手机就响了，是林宏图打来的。他问吴青峰在哪里，吴青峰说正在快餐店吃饭。林宏图说你真撑得住气，晚会马上就要开了，现场已是人山人海，再不来座位都没了，只能站着看。吴青峰说我们的票上有座位号，谁敢占了咱的不成？林宏图说现场已经坐乱了，人都是随便坐，那里还看什么座位号？赶快来吧，别磨蹭了。
吴青峰和刘秀女在饭碗里随便扒拉了几口，结了账，急急忙忙就往晚会现场走去。晚会舞台搭在广场的北边，面朝南对着整个广场。进出广场的两个路口都装了临时铁栅栏，由专人把守，负责检票和维护进场人的秩序。偌大的广场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人们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有来回走动的。栅栏外还排着长长的人龙，人们拿着票，一点一点向入口处移动。吴青峰带着刘秀女在栅栏口转了几个圈儿，发现负责检票的人都是新面孔，一个也不认识，想加塞进去已是不可能，只好乖乖来到龙尾，一点一点跟着走。这期间吴青峰的电话不断，有林宏图的，有老黄的，也有李少爷的，都是催他赶快进去。吴青峰说：“入口处检票的那几个货是哪来的，怎么一个也不认识？”
林宏图说：“是从保安公司雇来的，一个个都有功夫，最好别招惹。”
吴青峰说：“那就只能慢慢进了，我又没长翅膀，飞不进去。”
吴青峰和刘秀女来到入口处时，他们身后还跟着长长的人龙，他们由龙尾变成了龙头。虽然入场迟了一步，但是比起身后的那些人来也不算晚。过了检票口，吴青峰就给林宏图打电话，说已经进来了，问他们在哪里。林宏图说在舞台的正前方。他们来到舞台正前方，面对人群，自己就晕了，到处是脑袋，不知道林宏图他们究竟在哪里，好在林宏图看到了他俩，站起来向他们招手，他俩才侧着身子挤进去。
他们的座位还在，林宏图他们说这是他们全力保下来的，不然的话早被人占去了。林宏图、老黄、李少爷都在，今天他们都带来了女朋友。林宏图的女朋友很文气，白皙的面孔，长长的睫毛，披着长发，穿着浅灰色连衣裙，大眼睛扑闪了刘秀女几眼，微微一笑，算是向刘秀女打招呼。老黄的女朋友是个胖子，胸部高耸的**不停地颤动，她头发染成了金黄色，还化了妆，嘴唇也画成浅黄色，像刚刚喝过生鸡蛋。她快人快语，指着一边的座位说：“坐下吧。”李少爷的对象看上去像个中学生，一脸稚气，见人也不打招呼，只顾自己嗑瓜子。
吴青峰和刘秀女的座位紧挨着，好像是有意为他俩准备的的。想到今天林宏图他们都带着女朋友，刘秀女的心脏一阵狂跳——吴青峰大老远接她来看晚会，是不是已经把她当做了女朋友？内心的希望突然变成现实，首先感觉到的不是惊喜，而是慌乱，刘秀女努力使自己平静，装作没事人一样。
晚会还没开始，入口处人们还是源源不断往里涌。林宏图他们早已准备了各种小吃，打开塑料包，里面有瓜子，有奶糖，有水果，还有饮料。大家就围在一起吃喝起来。老黄说应该有啤酒，没啤酒这晚会看不好。他站起来要去买啤酒，李少爷说既然要出去，就再买几个酱鸡腿，炸鸡腿也可以。吴青峰说出口处很拥挤，别去了。老黄说没事，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出去。他说舞台后面留着一扇供演员进出的小门，出去小门就是文化局大院，从那里出去就有几家食品店。
老黄信心十足地向舞台走去，它需要先爬上舞台，然后再从后面的小门走出去。老黄还没有接近舞台就被保安拦住了。老黄谎称自己有个演员朋友在舞台上，到上面找他说几句话。保安不答应，说除了演出人员，谁也不能到舞台上，这是规定。老黄要耍横，问保安知道不知道他是谁。保安说不知道。老黄说不知道你可以打听打听，随便找个人一问就行，小心别把你吓死。吴青峰听他这样说，骂道：“这乏**还没喝酒已经醉了，别让他买酒去了。”
吴青峰和林宏图赶忙过去把老黄拉过来。大家都说别买了，是来看晚会，又不是来野餐。老黄说：“看那小保安挺好玩的，吓唬吓唬他，我没想闹事。”大伙说你喝凉水不看天气，今天这阵势，你闹个事看看，不在看守所里住个十天半月才怪。
入口处的人渐渐稀少了，进场的人大部分已经入座，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舞台上方的灯光闪了一下，大家以为要开场了，喧嚣的广场马上安静下来，等了一会什么动静也没有。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是晚上八点，抬头望天，还是亮堂堂的，丝毫没有要黑的意思。广场上又喧哗起来，有男女斗嘴的，有拉家常的，有讲笑话的，也有谈论国家大事的。老黄的女朋友从包里拿出一副扑克牌，说咱们斗地主吧。大家说咱们八个人，一副扑克牌不够。胖子说你们男生就不要玩了，我们四个女孩玩儿。斗地主只需三个人，刘秀女不会玩儿，她们三个人就围在一起玩起来。
天色总算暗了下来，这时已是晚八点半。大幕徐徐拉开，舞台上的灯光也一起打开，大伙为之一振，纷纷各就各位，聚精会神注视着舞台。从舞台右边出来一个胖女人，裹着淡粉色旗袍，扭动着屁股来到舞台中央，对着话筒祝全体观众好，引来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接下来就是长篇讲话，大讲特讲举办这次晚会的重要意义。她的声音很尖，听上去有些刺耳。大伙都盼着她快些讲完，可是她念了一页还有一页，念了一页还有一页。林宏图说这女人也太有才了，写作文能写这样长。李少爷说讲话稿都是秘书写的，不是她写的。吴青峰说你怎么知道。李少爷说我爸爸的讲话稿就是秘书写，哪个领导还写讲话稿？
老黄的女朋友问这女人是谁，李少爷说大概是街道办的主任。老黄的女朋友嘴一撇，呿，就她，还街道办的主任？李少爷说对呀，她就是街道办的。老黄说别看你和人家长一个类型，人家是当官的，你是卖皮鞋的。大伙都笑了，可能笑声太大，引来邻座的侧目。他们赶忙停下来，看着舞台假装听讲，其实什么也没听进去。
谢天谢地，街道办主任手里的稿子总算翻完了。大伙长出一口气，以为晚会总算要开始了，不料胖女人却说了一句：“下面有请领导讲话。”
吴青峰说：“上当了上当了，我们这不是看晚会来了，是开会来了。”林宏图说：“晚上开会也能说是晚会，叫法一样，内容不一样。”
吴青峰说他要先睡一会儿，等晚会开始就叫醒他，然后就双臂支在两腿上，手捧着脸睡了起来。
老黄煞有介事地问刘秀女：“吴哥中午在你家没有午睡？”
刘秀女回答说：“没有。”
老黄问：“那他干啥了？”
刘秀女说：“没干啥。”
老黄说：“不对，他一定干啥了。”
大伙都笑了。刘秀女看他们笑得有些暧昧，尤其是老黄，眼里闪烁着一丝淫邪，马上明白他是在说什么，脸色一下子就红了。她没有开过这样的玩笑，感觉很尴尬，赶忙矢口否认：“没有，没有。”
老黄进一步追问：“没有什么呀？”
大伙笑得更厉害了。
刘秀女十分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正在睡觉的吴青峰醒了，其实他并没有睡，他是闭目养神。他对老黄说：“别以为人人都像你，第一次见面就留在皮鞋店里住了一晚上。”
老黄的胖女朋友说：“大伙说你们呢，怎么拉扯到我们身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