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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食堂的时候,大飞和可可,还有健康,已经对着三盘凉菜张牙舞爪了。我在健康对面坐下来,健康一抬眼,问我:你今天怎么这么耀眼?我摸了摸脸,问可可:我是不是粉儿抹多了?可可含着一口小葱拌豆腐说:不是不是,你纯粹是容光焕发。他们三个贼头贼脑地朝我乐。要么说这世上尤其流氓的事儿并不是当局者干出来的,而是旁观者琢磨出来的呢。幸亏,这几个我和阿羽没打算瞒而且瞒也瞒不住的至交们,琢磨得再怎么流氓,也榨不出点儿恶意来。我羞答答地转移话题,问:美人鱼还没来?大飞组长说:为了惩罚她迟到,我决定把这次毕设中最困难的部分交给她。哪部分最困难?我和可可质疑道。大飞嗫嚅:这个,这个,我还不知道。
直到两盘热菜上了桌,美人鱼才姗姗而来。她瞪着眼睛地问我们:你们怎么都这么早?不是我们早,是你晚。我回答她。她坐在我旁边,还理直气壮:咱每次不都是约了几点,但是几点半才到齐吗?健康一语道破:以前咱都是约在教室,今天这不是约在食堂吗?美人鱼恍然大悟,赶紧抄起筷子挟菜。
大飞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摊在盘子中间,他又掏出一支笔,说:别吃了,别吃了,现在开始讨论正事儿了。可可体贴地问他:你吃饱了?大飞说:吃饱了。可可一翻脸,说:我们还没吃饱呢。大飞无奈了,说:那,你们继续吃,一边吃一边听我说。然后,他说:首先,我们先设计一下流程。在这句因为过于笼统而找不出任何瑕疵的话之后,大飞放下笔拿起筷子又吃上了。
桌子上没了菜只剩下菜汤儿后,我们方才正式开始了讨论会。健康的两只手放在他满足的胃上,滔滔不绝,特有领导的架势。他的句子都很长,句子里的词也都很生涩。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他说什么呢。我瞄了瞄美人鱼和可可,她们俩的表情如出一辙,都是懵懂中掺杂着钦佩之色。大飞是越听越高兴,他拍了拍健康的肩膀,说:兄弟,有你在,我就放心了。你别说这些理论的了,赶紧给我们分配实际任务吧。健康收敛了他的胃,坐得直立了点儿,领导的架势荡然无存。他说:实际的?我不懂啊,我是理论型的。大飞在健康的肚子上打了一拳,说:什么理论型,你***就会纸上谈兵。健康挨了这一拳,作呕吐状,吓得我一捂脸一猫腰。
五分钟后,我们这场食堂讨论会结束了。我们并不是一无所获,我们分配了和大飞那句开场白一样笼统也一样找不出瑕疵的任务:我和美人鱼负责客户端的设计,大飞和健康负责服务器,而可可,鉴于她的打字速度,我们让她负责数据库的录入工作。可可问我们:那我答辩的时候怎么办?我就跟老师说我打了几个月的题库?我问她:咱俩换换?可可直往后闪,她说:不了不了,让我招待客户还行,设计客户端?不行不行。大飞最后说:下面一个星期我们分头行动,一星期后我们再碰头。散会。我对美人鱼说:明天我回寝室找你,咱俩好好商量商量。美人鱼点点头:明天咱去图书馆借几本VB的书。我也点点头:咱得抓紧了,如今这些无人问津的书肯定抢手了。
我买了一盒咖喱炒饭,回家找阿羽去了。
阿羽在听着收音机用功,他左边摊着报纸,右边摊着雅思单词。床垫上扔着他的袜子,床板上搁着他的烟灰缸。我说:您是一个比较邋遢的丈夫。他伸了一个懒腰,问我:你是希望我在内部邋遢着,还是希望我去外部花天酒地?我说:我两样都不希望,可您两样兼备了。阿羽大叫:冤枉。
卧室的顶灯足够光亮,罩在我和阿羽还有我们面前的书上,白花花的。我说:我眼睛疼。阿羽放下他的书,拿过我的托福单词,说:你闭上眼睛,我考你。我枕在阿羽的腿上,闭上眼睛,陷入一种因为周而复始所以有点多此一举的悲伤。房间里散布着关于英语的书册,但是,它们明确地分为了两个体系,让我和我用灵魂交往着的男人走向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度,当他考我单词的时候,必须先放下他手中的书,然后拿过我手中的。这种分裂之前的融合应该叫做无用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