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我一觉睡醒以后,半分钟没动换。我在哪儿?怎么这房顶这么高,床这么宽,怎么这衣柜的颜色这么深,窗帘这么厚。这不是我的寝室,也不是我爸爸妈妈家不是我姥姥家。我小心翼翼地思考,难道,我让人下了蒙汗药绑架了?半分钟后,我彻底醒过来。我明白了我和阿羽抛弃了礼仪廉耻承担了让多少人伤心欲绝又让多少人指指点点的危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我仰面在双人床垫的正中央,能有多舒展就有多舒展,但是我心里紧巴巴的,因为,阿羽不见了。
这时候,阿羽的手机开始在光板床上震动。它本来就在床的边缘位置,这一震,几乎一脑袋栽下来了。我伸手,伸到它垂直的下方。它再一震,就栽到我手心里了。我大喊:阿羽,阿羽。卧室里回荡着我的呼喊,卧室外静悄悄的。阿羽并不在另一间房间,也并不在厨房或者厕所。他在我睡醒之前,走了。
我擎着阿羽的手机,眼睛这么一扫,就看见了让它振动的人是圆圆。圆圆在阿羽手机的通讯簿里就叫做圆圆,这让我安慰。我不保证如果我看见的不是圆圆二字,而是老婆二字或者亲爱的三字或者我朝思暮想的圆圆等等等等,我不会一口把这块手机吞进肚子里。
一旦阿羽的手机落到了我手里,人性的阴暗面就会战胜光明面。我屡教不改地犯了个以前犯过的错误,我又在他的手机按钮上按来按去了。
我刚刚操作了两下,手机又振动了。我大惊失色,把手机往旁边一撂,自己吱溜一下钻进棉被里了,就露个脑袋在外面。这次的振动只有一下。是条短讯而已。卧室外还是静悄悄的,这坚实的房子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我坐起来,阅读了那条新鲜的短讯。圆圆说:坏蛋,还在睡觉啊?我这边差不多完事了,我们下星期应该可以见面了。高兴吗?要是高兴,一分钟之内给我回电话,要是不回,说明你不高兴。我翻来覆去看了四五遍,它好像一团苦涩的麻絮,让人无法下咽。下星期你们可以见面了?怎么见,你回来见他,还是他过去见你。这不是才刚开学吗,你不是才刚走吗,我和阿羽这不是才刚过两天消停日子吗。我把手机放回原位,又钻进了棉被。我心想:我不给你回电话,因为我千真万确的不高兴。再之后,我做了一件事,一件对我对阿羽对圆圆来说,特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我又拿起了阿羽的手机,在他的通讯簿中找到了圆圆的手机号码,而且,该死的过目不忘。
防盗门响了,有人在用钥匙开门。我喊:阿羽?阿羽的声音飘进来:醒了?你去哪儿了?卧室的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手和一个塑料袋伸了进来。我揉了揉眼睛,虽然不敢相信但是不得不相信那塑料袋里装着油条和豆浆,还有一个团状的,应该是我心心念念的炸糕。
我蹿了起来,朝那塑料袋扑了过去。塑料袋后是阿羽漂亮的脸蛋,比炸糕更让我心心念念,更让我情有独钟。
阿羽把塑料袋交给我,走向了他的手机。我大难临头,因为我应该删除来自圆圆的那通来电和那条短讯而我却缺心眼地让它们存活了下来,而这样,阿羽会发现我又侵犯了他的隐私。我来不及思前想后,我大叫:等等。阿羽回头看我,问:怎么了?我坦白:圆圆来过电话,也来过短讯。我,看了。阿羽没说什么,又转回头去看他的手机了。
我拎着早点去厨房了。我把豆浆倒进碗里,把油条和炸糕放进盘子里。之后我没有回卧室去叫阿羽出来吃饭,我以为,他会给圆圆回个电话,毕竟,他没有理由不高兴也没有理由不回电话。我一个人站在厨房,咬了一大口炸糕,不知不觉地竟有两滴眼泪滴进了盛着豆浆的碗里。也许我麻木了,我的脸和身体,我的大脑和心脏,通通在这场爱情中变得麻木了,但是,我的情绪还是小孩子一样的敏感,阿羽的圆圆和阿羽的炸糕通通让我想哭,想都不用想地想哭。
阿羽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搭在我的肩膀上,吓了我一跳。他说:怎么也不叫我,自己站着就吃上了。我说:我忍不住了。忍不住想吃,还是忍不住想问我些什么?我一边吃一边说:二者。阿羽说: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什么?你,看完了为什么不删?我没来得及。没来得及?我,懒得删。懒得删?删了有什么用?你和圆圆一通气,我的罪行还不是一目了然?阿羽笑了。他看上去很开心,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话还是因为圆圆的话。他说:傻姑娘。我打了他一拳,很重。我说:轮到我问了。请。你们,下星期怎么见面?她回来。我松了一口气,我觉得这已经算得上不幸中的幸了。这才开学几天,她怎么又回来了?你以为只有咱们学校的毕业生没事儿干吗?我嘟囔了一句:这什么世道啊。
我和阿羽搬了椅子面对面地吃饭。我们用一模一样的筷子和勺子,煤气炉上的水壶在冒着热气,我身上是松垮垮的睡衣,阿羽的外套挂在门口的挂钩上。尤其重要的是,我们正在吃着一向晚起的阿羽早起去买的早点。我应该觉得我面前的男人是我的丈夫的,是我的模范丈夫,可惜,圆圆好像一只飞虫,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眼前,我心烦意乱,我挥挥手,但怎么轰也轰不走。
我洗碗的时候,阿羽站在阳台上抽烟。他淡淡地说:宝儿,我答应过你我不会骗你了,但是,我们尽量不提她,好吗?我点点头。阿羽又说:这对我们都好,不是吗?我说:都好,都好。我有点儿难过,为什么甜的不长久而长久的又那么苦,苦得让我没有根本勇气去尝试,那么,我只有咀嚼着这不长久的甜,患得患失地。
下午,我去学校参加我们毕设组的讨论会。通过开会的地点,足以说明我们这个会的严肃性。大飞组长是这样通知我们的:下午四点在东院食堂开会。我对阿羽说:我去食堂开会了,我会买晚饭回来的。阿羽说:瞧大飞选这地儿,这是开会的地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