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宗真眉峰一挑。“洗耳恭听。”
耶律屋质拢了拢衣袍站起来。“白达旦部乱民凶残暴虐、久聚成匪,人数众多。盐铁司的官兵压不住他们,云州各郡守军也镇不了他们。就算北枢密院得到消息,派兵镇压,也并非一时半刻就可以将乱匪尽数剿灭。可是宁王殿下甫入云州,不动一兵一卒,孤身入城与乱匪谈判,不消半日就神乎其技地让城中乱匪全部缴械投降,自刎谢罪。王爷定然觉得其中另有内情。”他这句话说得虽然隐晦,意思却十分明白。
“难道大人就不觉得?”耶律宗真反问。
“王爷非常清楚皇上心中的刺在哪里,也知道如何制住宁王殿下的死穴。一旦请求彻查叛乱的折子递到皇上手中。纵然皇上不会尽信,心中也必然存疑。怀疑宁王殿下聚集乱匪,伺机谋反。只因事情败露,唯有弃卒保车。这才上演了一出英勇无畏、孤身进城劝降的好戏。如今城中乱匪尽数身亡,死无对证。宁王殿下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王爷这招真是高明。”
“大人过奖了。”耶律宗真嘴上谦虚,脸上的笑容却是志得意满。“歼灭乱党,对皇上尽忠,是为人臣子应尽的本分。”
耶律屋质似笑非笑。“可是王爷还是算漏了一点。”
“大人请讲。”
“白达旦部叛乱,持续日久,震惊西南。盐铁司无人生还,云州守军尽数被灭,如此大的动静,竟然没有一份折子递到皇上面前,朝中更是没有半点议论。如今事发,满朝文武除了王爷与雅里斯大人竟无一人要求彻查此案背后的真相。而是纷纷舍本逐末地纠结于该罚宁王殿下逾越职分还是赏他平乱有功。王爷认为这些人是当真看不出事有蹊跷,还是故意声东击西,转移视线?”
耶律屋质每多说一句,耶律宗真脸上笑容就淡去一分,最后竟是浓眉紧蹙。
“王爷想彻查这件事情,无非是想把脏水泼到宁王殿下身上。可若真相被捅破之后,牵连最深的并不是宁王殿下。会不会有人对王爷此举加以掣肘?只怕届时王爷的折子尚未递到皇上跟前,就已经后院起火自顾不暇了。再者,王爷也知道将宁王殿下与谋逆二字牵扯到一起是皇上心中最深的忌讳。如若王爷此番没有十全把握,不能一击必中,置宁王殿下于死地,难保他不会怒而反击。也难保王爷在皇上心中的印象不会受半点影响。老臣以为此事王爷应当要三思而后行。”
听到此时,耶律宗真早前的信心满满已经全然化作忧心忡忡。他行色匆匆地出了于越府,上了马车。车撵里,雅里斯一直在等。
不待雅里斯开口,耶律宗真道:“即刻把准备呈给皇上的折子撤回来,通知所有人,按兵不动。”
雅里斯目瞪口呆。“如今只差一步便可将宁王置于死地。”
“我说撤回来。”耶律宗真神情冷峻,拔高声音道。
雅里斯仍是不能置信,耶律宗真在于越府里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出来之后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我不明白。耶律屋质究竟和您说了什么?”
耶律宗真从晃动的车帘缝隙地静静望着马车外。“他只是提醒了我一些不该被忽略的东西。”
“是什么?”
耶律宗真幽幽道:“不要一心只想着置敌人于死地,而忘了自己也站在悬崖边。”
雅里斯仍然对耶律屋质满心戒备。“耶律屋质如此处心积虑劝王爷按兵不动。王爷难道就不怕他会站在宁王一边吗?”
耶律宗真摇摇头。“先皇遇刺时,他舍弃先皇次子而拥立了太宗皇帝的长子。从那时起他便已失去了站在宁王身后的资格。因为他的选择,耶律贤十六年来寄人篱下、忍辱偷生。你道若有朝一日宁王登上大保,耶律屋质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王爷的意思是他可以为我们所用?”雅里斯问。
耶律宗真目光深幽。“此人深藏不露,我如今尚不能确定。还是静观其变为好。”他突然想起方才在于越府内耶律屋质最后对他说的那番话。他说:宁王殿下如今封藩云州,主理西南五州汉地的民生财赋。他手中的兵马,口袋里的银子,手下的官员,哪一个不是掌握在王爷的手中。王爷想要为难他还怕没有机会吗?“新任云州刺史的人选拟定了没有?”
“拟定了,瀛州府司耕部七品主簿林楚。”
耶律适闻言眉头微蹙。“林楚?那个八升八降的林楚?”
雅里斯看出耶律贤并不满意,解释道:“云州刺史人选由大王院拟定,宁王必然心存戒备。王爷就算安排心腹去也未必能成事,倒不如派这个难啃的硬骨头去磨一磨宁王的锐气,也让他吃些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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