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施抢劫的那天天气非常不错,原本阴沉沉的梅雨天气竟然难得放了晴。
碧蓝如洗的天空中出现了多日不曾见过的太阳。
我把这视作非常棒的征兆。
我坐在银行大堂等候区的椅子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安静地看了看表。
五分钟后,我会开始行动。
我以为自己会很紧张,最起码会心跳加速,身子颤抖不止。
但那一刻,我却无比的平静。我的心底甚至有一个声音在质问我,“陈奇兵,你这个疯子,你这么做真的不会后悔吗?”
我笑笑,然后坚定地站起了身。
和我预想中一样,当我在银行大堂掏出枪用标准的英文宣布抢劫的那一刻,平时恨不得用鼻孔看我的外国人吓得抱头鼠窜,尖叫着躲藏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顿时有一种替华人出气的自豪感。
当我把黑色的皮袋扔到柜台上,不等我发布指令,怕死的业务员已经用颤抖的双手往里塞钱了。
他们一脸苦相,和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样子很不相同,似乎很怕我一不高兴,一枪爆掉他们的脑袋。
他们的速度故意拖得很慢,而我完全没有催促他们的意思,耐着性子等着他们把钱装满。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当他们把袋子装满,警察也该收到消息赶来了。
结果我完全高估了这座城市警方办案的能力。
当业务员用颤巍巍地双手吃力的将皮袋交给我时,我发现警方竟然迟迟未到。
真TMD!
我只好装作打听路线,和脸色灰白的大堂经理闲扯了十五分钟。警方终于姗姗来迟,我没有丝毫抵抗,缴枪投降。当他们毫不客气的将我压倒在地时,我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我的计划非常完美,但只有一点纰漏。这点不足很致命,也令我无比担心。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事实上再完美的计划也会有漏洞,而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会把我送到亚丽桑监狱之外的随便一所。
毕竟,这里的监狱数量非常庞大,简直可以和街上随处可见的快餐店相提并论。
等待开庭的日子,我一直为这件事寝食难安。
根据当地法律,虽然我犯了罪,但为了证明法律的公平与至高无上,他们还是会委派一位免费的政府律师给我,由他负责替我申辩。
或许是考虑到华人的特殊身份原因,政府指派了一名华裔律师给我。
但这位气质轩昂西装革履的律师对我显然十分鄙视,甚至第一次见面他就开诚布公地对我说道:“你简直丢了全部华人的脸,如果我是你,现在恨不得吞枪自杀。”
这罪名可有点儿大,我还真不敢乱接茬。
之后他处处针对我,我觉得和替我辩护相比,他更想站到正义的那一方将我绳之于法送进监狱。甚至于规定的会面日,他也总有借口推脱不来。最后还是政府出面干预,他才不得不来应付我一下。
面对一个对我充满敌意的律师,我深知自己的处境不太好,以至于我觉得在有限的见面时间内,有必要直奔主题,让他明白我的处境和想法。
于是在一次不太愉快的会面最后,我直接了当地对他说:“我希望自己能去亚丽桑监狱服刑,如果你做不到,我会在出狱之后找到你,并亲手缝上你那张叽叽歪歪的臭嘴,不信你就试试看。”
我的口气非常平和,就像和一个认识多年的老友随意开着玩笑。但即便这样,仍旧气得他脸色通红,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屑:“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威胁我?”
“不算威胁。”我轻松地耸耸肩膀:“如果你帮不上忙,还整天在我面前装出一副二五八万的德行,我会把刚才的话付诸成行动的。有句俗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这种社会败类,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倒是你,如果真被我缝上了嘴,以后拿什么替人辩护啊。”
他摔门而去。
但通过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我知道,他怕了。
或许是老天眷顾,或许是这个不待见我的律师真的出了力,总之我得偿所愿。
当那个坐在审判席最高位置上昏昏欲睡的白人老头敲下法槌宣布我被判刑五年,即将前往亚丽桑监狱服刑的那一刻,我不但没有一丝恐慌,反而十分开心。
唯一影响我好心情的只有在被警方押送离开法厅的时候,负责替我辩护的华人律师忽然凑上来古怪地冲我笑了笑:“陈奇兵,恭喜你。”他贴到我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根本不知道亚丽桑监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可比地狱恐怖多了。我希望你死在那里。”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坚决,像是生日许愿一样隆重。
都是龙的传人,你至于吗?再说了,你诅咒我,好歹也去角落里画个圈圈啊。
太不正式了!
我冲他笑了笑:“愿你所愿,都能实现。”然后我就被两个孔武有力的警察押走了。
在国外,犯罪审理的流程非常繁琐,而法院的判决无疑是最后一个步骤。当法官敲下法槌的那一刻,也就证明所有的流程已经全部结束。
除非我对判决不满,可以在一个月内提起上诉。
我完全略过了这个步骤。
没有任何不满,我简直满意的想给政府部门点个赞了。
之前我一直被关在类似于拘留所的地方,那里又脏又臭,每晚都能听到饥饿的老鼠叽叽叽的声音,烦得我根本睡不踏实。
法院的判决一下,我就可以搬去监狱了。
为此,我甚至有点儿欢呼雀跃。这在拘留所看守警和其他罪犯的眼里,我除了刺激过大失心疯,没有第二种解释。等我离开时,他们看我的眼神竟然充满了同情与担忧。
闹呢?
在抢劫银行之前,我将姐姐和我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全部典当,兑换成了美金捐献给了动物保护协会。我觉得有时候动物比人靠谱,最起码他们不会自相残杀。
有一些父母留给我们的遗物被我妥善地装进了一个铁质的饼干盒子里,埋在我和姐姐从前总去散步的公园一棵大树下。现在我只祈祷在我出狱之前,这里千万不要施工改建才好。
没有任何牵挂,我踏上了去往亚丽桑监狱的囚车。
一辆非常普通的橙色中巴车,如果不是每扇窗户都安装着牢固的铁窗,我觉得这更像是即将出发去往郊外的踏青车。
车子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六名罪犯,黑人,白人和一名中东人,而我作为唯一一名黄种人,显然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一个瘦小的黑人凑过来冲我笑了笑,用流利的英文向我打招呼,“嗨,哥们,你是不是上错车了?”
或许是因为人黑的原因,他的牙齿看上去格外洁白,即便他的口臭已经十分严重。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亚利桑监狱还有直升机接人的服务?”
他嘿嘿一笑,“嘿,我叫考罗,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的绰号——闪电。因为我的动作迅捷无比。”虽然带着手铐,但他还是诙谐地做了个偷东西的姿势。
我忍俊不禁,“所以你才这么快带上了手铐?看来警察的速度比你更快,他们的绰号大概叫闪电侠。”
闪电考罗显然对我很感兴趣,笑嘻嘻地还想再说什么,负责押送的警员已经不耐烦地用警棍敲了敲车壁,“以后有的是交朋友的时间,毕竟你们要在监狱里待上几年,现在给我闭嘴,如果再让我听到这车里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的话,我会直接把警棍插进他的嘴里,以保证他下半生绝不会再有说话的可能。”
车厢内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警员得意又不屑地瞥了我们一眼,坐在前排位置上开始摆弄手机。
闪电冲着他的身影偷偷地竖起了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