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坡对面是一座大殿,匾额上清楚地写着“宣灵殿”三个字。
说是大殿,其实真的很大,只从外观看就相当的美观精致上档次,规模绝对不亚于紫禁城的太和殿,堪称是黄泉路上的地标性建筑。宣灵殿是阎王爷用来向已经到达寿终之日的孤魂野鬼宣告投胎转世的殿阁,对于鬼魂来说,原本无比神圣,可现如今却被一堆堆披挂着糜尸烂肉的异域邪魔当成了娱乐休憩的场所。
“什么异域邪魔,名字起得还挺牛叉,不就是一帮死了没人埋的外国红毛鬼变成的丧尸么。不过别说,这场面还真有点儿《丧尸国度》的感觉,真他大爷的恶心,看着就瘆得慌。”司马建仁顿感头皮发麻发紧,哆嗦了几下,胳膊上抖下满袖子的鸡皮疙瘩,还好他没忘了用眼睛搜索殿前空地,随即在几个异域邪魔的脚边发现了路引的躯干。“这么多的丧尸,得想个办法将他们引开才行,被咬死还好,万一被传染个什么僵尸病毒,变得和他们一样恶心,那我真就没法见鬼了。”他想找找看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异域邪魔注意力,把他们引开,可是左看右看,周围除了石头子和沙土,就只剩下红映映的彼岸花了。“还有什么能吸引他们?对了!”他再次摸出白无常的眼球,不免有些激动,说了声“去吧”,眼球直奔宣灵殿飞去,旋转变化作天合灯。天合灯一出,立刻在大殿上空盘旋开来,可是异域邪魔们也只不过是抬头多看了几眼,便不再理睬,对它没表现出任何兴趣。司马建仁极度失望,他沮丧着收回天合灯,左思右想,有心直接冲过去抱起躯干就跑,可是又发现自己害怕的要命。“这可怎么办啊!咳~”他叹着气,自言自语说:“要是饿死鬼在就好了!她见多识广的,办法肯定也多。”
“贱贱找我?”
“不找你还能找谁?这还用问…妈呀!”司马建仁吓得往旁边一闪身,惊讶地看着趴在身旁的饿死鬼,“你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啊!再说了,我怎么就成贱贱了?”
“怎么?不欢迎啊?不欢迎我走!”饿死鬼假装要离开的样子。
“你别走!”司马建仁当真她要走,赶忙一把拉住她的手说:“我欢迎!只不过惊喜来得太快,失望也就快来了,这回你无论如何不能再走了!”
“走不走要看心情了。你还没说找我做什么?”她一脸不屑地说,眼角却偷偷瞄着司马建仁。
“我想…”他想说“我想你了”,可是停顿一下没能说出口,“你做鬼时间比我长,见识也比我多,我想请你给我出个主意,想办法把路引的躯干拿回来。”
“哼!你看那些红毛东西长得有多恶心!让我帮忙,就不怕我出危险吗?”她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偷偷瞄了司马建仁一眼。
“当然怕!”司马建仁慌忙解释说:“所以危险的事我来做,你只管出主意就好了,我绝对不能让红毛鬼们恶心着你。”
“油嘴滑舌,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我这是天性使然,自学成才。你以后有的是时间损我,快想想办法先。”
“别着急,让我想想。”她伸出食指抠抠唇间,很认真地思考着,突然说:“我想到了!”
“是什么好办法?”司马建仁有些激动。
“很简单,你绕到宣灵殿的侧面,把红毛鬼全部引开,引得越远越好,然后我趁机去把躯干捡回来。危险留给你,安全留给我。”
“简单粗暴,留给我的危险也不少,果然是个好办法,我喜欢。”他嘴上说喜欢,实则很心虚,心想这办法比钢筋还直,一点儿弯都没绕,说没说一个样。
“喜欢就好。”饿死鬼偷偷抿嘴一笑。
“再没有别的办法可行了吗?”他尽量让自己保持轻松的样子。
“目前没想到。”饿死鬼很自然地摇摇头。“你怕了?”
“开玩笑,怎么会怕!我就是肚子有些饿,可能跑不快。”司马建仁硬着头皮向侧面爬了几米,他虽然很胆怯,却不想在饿死鬼面前有所显露,那样会很没面子,更会让饿死鬼小看了自己,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回头问道,“我怕这一去,以后就没机会知道了。”
“我叫萦雪。”
司马建仁呆木地张开嘴,不可思议地问:“你是萦雪?你是小刺猬萦雪?”
“我看你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吧。”
“没有,我都记起来了。”司马建仁爬起身,会心一笑。不知为何,他此刻竟然抛开了恐惧,转身向宣灵殿大喝一声:“喂~红毛鬼~往这看~有本事来咬我呀。”而后不顾一切地向侧面跑去,并且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叫,尽其所能吸引着异域邪魔的注意力。
异域邪魔对天合灯的兴趣虽然不大,但是当他们发现奔跑的司马建仁后,便立刻骚动起来,殿里殿外好像炸了锅一般,又好像是饥肠辘辘的鼠群,饿疯了一样向司马建仁死死撵了过去。跑出不远后,司马建仁回头一看,只见身后尘烟滚滚,直冲天际,好似一堵巨大的沙暴之墙,无情地向自己压来,烟尘中无数的红毛鬼,飞快地追了过来,速度越来越快,生怕到嘴边鸭子飞走了。
司马建仁尝试跑得再快些,无奈此时的速度已经达到了他的极限。“這要是被追上,非把我咬成碎片了不可。”仿佛那画面近在眼前,惨烈而血腥。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追在最前面的红毛鬼已距他不足两米,张牙舞爪间,出奇的丑陋。“完了,永别了饿死鬼。”他一闭眼,感觉肩头被一只手死死揪住,于是心一横,等待着厄运的降临。“呼~”耳边响过一阵风声,他正奇怪时,“啪”一声响,头顶莫名挨了一巴掌。
“睁眼吧。”
司马建仁应声睁开眼,“饿死鬼?我没有被吃了么?我的天哪!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瞬移吗?”他发现自己和萦雪又重新回到了大殿前的土坡,既惊奇又惊讶。
“惊讶什么,上次把你从丑八怪手里救出来时不也是这样,当初也没见你有多惊讶呀。”萦雪扬起眉,得意洋洋地歪歪头。
“上回只顾着看你样貌了,没注意怎么救的我,这回算涨了见识了。”他意识到说漏了嘴,急忙捂住嘴巴。
“我的样貌好看吗?”
“好看!”他红了脸,“路引的躯干呢?”
“你这是在转移话题吗?诺,就在你脚下呢。”
司马建仁尴尬地抱起躯干,“咱们快走吧,路引肯定等急了。”
有了躯干,路引着急忙慌地拼接起自己的身体,好端端的被分家了一百多年,今天终于又变回一个囫囵鬼,他几近于疯狂的兴奋:“哈哈哈…我终于又自由了!自由了!哈哈哈…”手脚及其不协调地乱舞着。
“嘿!你等等再高兴。”司马建仁拦住上蹿下跳的他,“先把颜尸丹给我。”
路引伸手揣进怀中探了探,费力地掏出六粒绿色的丹丸,抖着手,又吃力地数出三粒,“一共只有六粒…”
“快拿来吧。”司马建仁一把抢过来四粒,两粒藏进怀中,两粒塞进萦雪手中。
“你多拿了一粒!”路引慌忙缩回手,抓紧余下的两粒丹丸,探着脖子,鬼头鬼脑地看向俄死鬼托着颜尸丹的掌心,哆哆嗦嗦地有意伸手拿回来一粒,又怕过于张扬,“不是说好了一鬼一半…”
“看你那小家子气的样子,比我还抠门儿。看见我身边这位美女了吗?”司马建仁伸出大拇指指向饿死鬼,“要不是因为有她,指不定还要多久才能拿回你的躯干。我送她一粒表示我的感谢,你再送她一粒表示你的感谢,咱们三鬼平分,开心大吉不是吗?”
“应该的,应该的。”路引咂咂嘴,缩回半伸不伸的手,不情愿地揣好丹丸,不过一看到自己重新拥有了躯体四肢,宛若重获新生,便不禁又再次欢悦起来,蹦上蹦下,看上去好不自在。
“恭喜恭喜!”司马建仁学着古人的样子,左拳抱右拳客气道:“路引大人,我们是不是可以上路了?”
路引哈哈笑着说:“是了,黑白无常交代的事还没办,你们跟我走这边。哈哈…唉呀!谁挖坑坑我!”路引刚要迈步,不曾想脚心不稳,大头朝下,荡起一片尘土,狠狠栽进方才藏身体用的土坑。
司马建仁双臂缆柱他的双腿,好似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一样,把他从坑里拔出来,“还真没谁想坑你,你自己瞧瞧,你的两个膝盖骨都跑后面了,不一头栽进坑里才怪。”
“狗的膝盖才向后呢。”萦雪忍不住捂着嘴笑出来,“不过跑起来倒快。”
“什么?”路引低头一看,两个后脚跟朝前,十个脚趾头张在了身后,“这…算了,不碍事,反正我属狗,习惯就好,你们快跟我走。”他一进身,甩着屁股斜着腰,颠颠倒倒地走开来,一步步很是好笑。在他的引领下,三鬼避开血魔和异域邪魔,悄悄摸进彼岸花海的最深处。
“这里的彼岸花好多好漂亮,听说这花好香的,可是我什么香味也没闻到。”萦雪摘下一朵扎在发间。
司马建仁凑过鼻子,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地说:“这花本来不是很香,可是一被你戴在鬓间,就变得特别香了。”
“一开口净胡说八道。”萦雪一把推开他。
“传说彼岸花是被女娲手指尖渗出的一滴血染红的,因而它的花香只有人可以闻到。”路引插话说。
司马建仁又凑近萦雪的身边,坏笑说:“怪不得你一戴上它,它就变得就特别香,原来是被你的体香浸染了。”
“滚,油嘴滑舌,得寸进尺。”她转身抬起袖子闻了闻,并没有闻到他说的香味。
“闻到花香的人会魂魄出窍,被花香引着飞过忘川河,重新投胎,奈何桥也奈何不了他,来世的他将能够记起前世种种。不过彼岸花很少在阳间出现,近几百年都没再听说过。”路引边说边仔细拨弄着脚边的彼岸花。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里面说彼岸花是生长在冥界的指引之花,可以唤起前世的记忆,没想到这是真的…”司马建仁些许顿挫,“喝了孟婆汤,我会不会也把前世种种彻底忘记?”
“放心,前世永远不会消亡,孟婆汤只能让后世暂时忘却前世而已。”路引随口说道,“更何况你压根用不着喝孟婆汤。”
“此话怎讲?”
“阎王爷钦点的鬼,你说没点儿关系谁信?”路引的口气明显有些羡慕。
“我说没关系你信吗?”
路引轻瞟了司马建仁一眼,摇摇头,继续拨弄着脚边的彼岸花。
“我倒是真希望能扯上点关系。我没什么本事,也就指望着阎王爷能救我妈一命了。对了,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说起记忆…你知不知道'昔拉地狱'在哪?怎么走?”
“我知道十八层地狱,不过里面没有叫'昔拉'的一层。你去那做什么?”
于是司马建仁将自己在鬼门关的见闻讲述了一遍。路引并不十分关心,反而萦雪在一旁听得很认真。
“你们来看,我找到了!”路引拨一丛开彼岸花,花下裸露出一块直径两米大小的碧玉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