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实习那几年见过不少不治身亡的病患,潜意识告诉她,将死之人,绝不可能有这么足的中气!
她睁着琉璃般的眼睛,没有先去看床上那眸放血光,怒之极致,已然抓狂的男子,而是仰着头,看向了空空如也的天花板,似在找寻什么。
又是一声雷霆暴怒,凶悍袭来:“你眼瞎啦?老子在这里,给我立马过来!”
被狂暴席卷,裴奕辰额角青筋突突几跳,欲崩不崩将将要崩,生生将他刚毅冷峻的面容,变得有几分狰狞。
对于旁人再怒再恨,他也很少爆粗口,若不是身上有多处骨折动不了,他直想扑过去,咬死这个没心没肺,让他恨得牙痒痒又融进心里割不掉的小克星!
骇人的强势霸气,李翎儿被震了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看向了床上那具“复活木乃伊”,思维还没恢复,后脊梁骨就先由下自上漾出了一股股寒意。
她绵密如扇的眼睫,抖动了好一会儿,之前游离的眸光也随之忽明忽暗了好一会,才缓缓有了焦距。
裴奕辰那张惊世骇俗的狂怒容颜,逐渐映入她的瞳孔,慢慢清晰!
线条完美的下巴,削薄的唇,英挺的眉宇鼻梁,深邃却火光激射的眼。脑袋上绑着纱布,脖子上套着固定器,明明一副伤残羸弱样,那生人勿进的冷酷煞气却丁点没见少……
床头灯打在他身上,在他周身萦绕出一圈淡淡的光,李翎儿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爬起身站在床脚,目光锁定着他的眼,说不清是怒极还是喜极,绷着背脊,抿着唇,依旧沉默不语。
裴奕辰眉心轻蹙了一下,看着她仿佛丢了魂的冷淡模样,与他想的情景完全不同,他两眼一翻,避开视线不再看她,绷着下巴大气直喘。
心中酸闷恼恨,以前在医院照顾那些不认识的病人就尽心尽力,现在轮到他就爱搭不理装失忆,连滴眼泪都没有,敢情说的那句“他生她生,他死她死”,又是言不由衷的谎言!
李翎儿睁到干涩的眼睛蓦地聚满了刺痛的雾气,化作泪水顺着眼眶掉了下来,溃散的三魂七魄这才算是彻底附体,混沌死寂的大脑,在大喜大悲的涤荡洗礼后恢复清明。
她抬起脚,朝他走近,双腿好似灌了铅般沉;她的手伸在半空,颤抖着僵住,迟迟不敢落下,好怕眼前的一幕,又是一个一碰即碎的梦。
察觉到她总算是来到了床头,裴奕辰偏过头,看着她僵硬的手指似是想触摸他的脸,又不敢摸的模样。
他身躯一震,所有的嗔怒幽怨,即刻又换成了翻江倒海的震颤与心疼,明白了她是真的被吓坏了,他皱了皱眉,却故意冷着脸孔,定定看着她。
“裴……奕辰……真的是你吗?”李翎儿还觉眼前的一幕美好得不真实,猛地俯下身捧住了他的脸。
直到男人的温度沿着她冰凉的指尖温热入心,这才小心翼翼到近乎压抑,缓缓摩挲起他的面颊肌肤,梦呓一般,颤声又问:“裴奕辰,你还活着……果真还活着,还在跟我说话,是吗?”
她纤细的手指在裴奕辰的脸上逐一抚过他的眉眼五官,在碰到他的鼻翼唇瓣的时候,她清楚地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手背上,酥麻微痒。
站在外间的血狼通过门缝看到这一幕,眼角又不自觉抽了抽,慌忙背转过身,站得笔挺。普天之下,能这样摸太子爷,还能不被他剁手的女人,恐怕也只有她了。
裴奕辰的面容依旧冷峻卓绝,眉眼英挺,眼底涟漪荡漾,修长的手霎那握住了她的手腕,却是嫌恶般拨开了她的碰触,低醇的嗓音说得冷冽薄情:“该哭的时候不哭,不该哭的时候还不消停了,离我远点,吵死了!”
“吵死也比被你吓死强,以后不许……不许这样吓唬我!”李翎儿不依,再次用掌心贴住了他的两侧脸颊,就仿佛感触不到他的温度和气息,就没办法让她相信,泪水止不住地潸然满面。
鼻涕眼泪糊了裴奕辰一脸,心里早已被融融柔情灌溉,开出了一座似锦花园!
原本冷厉的眸子流光溢彩,似是蒙着一层七彩光华,面上却依旧阴鸷冷沉,声如冰锥道:“现在知道怕了?潇洒跳楼的时候,想没想过我也会怕,像你现在这样怕,怕到失魂落魄,难以承受?!”
犀利的字眼,句句戳心。
并非想借机讨要她的真心,而是那种永久的失去,只有切身体会过一次,才能永久铭记教训!
“我……”李翎儿蹙紧眉头,心痛得无言以对。一直以来她确实太自私,从未想过这个世上少了一个她,会有人为她失魂落魄,难以承受!
平复过一阵,李翎儿吸着鼻子,抬手抹干了眼泪,声音哑得发颤,也郑重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为了不值得的人,轻贱自己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