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知道你心里有些疙瘩,因为你父皇他冷落了你的母妃,心里有些不舒服。”文馨太后看了季文泰一眼,轻笑起来,“泰儿,不要怨你父皇,你父皇他对你母妃用情之深,不比这世上任何人差。”
微微眯起眼睛,文馨太后嘴角一抹淡笑,似乎是在回想着很久远的故事,“你母妃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她美貌、聪慧、睿智、洒脱,唯一不好的就是有点痴,明明爱你父皇爱到了骨髓,却从不表露出半分。你父皇早已对她动心了,只是这男人呀,总是有些笨,你不明明白白说出来,他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一个痴傻,一个愚笨,你母妃和你父皇这一生,互相挂念着,又互相猜疑着,真真是爱得累人,不过其中滋味,他们也是乐在其中。”
“是……真的吗?”季文泰一脸动容,含着泪花看着文馨太后。
文馨太后慈祥地笑了,抬手抚了抚他的脸庞,温声道:“是真的,你父皇他爱你母妃,看得母后都吃醋了。”
季文泰露齿一笑,低下头有些窘。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想起来海棠那一双波光粼粼的翦水秋瞳,盈盈地望着他,看得人心都化了。马上他又想起另一双明亮的眼睛,清澈到底,只是一想起来就令他心痛不已。
轻轻叹息了一声,文馨太后慢慢道:“即使是威严的皇帝,也会贪恋舐犊之情,所以你父皇他最喜欢文熙,因为文熙性子活泼开朗,从心底里和他亲近。但是这个皇位,他却一直是为你留着。所有的皇子中间,他对你最严厉,也很少对你和颜悦色,因为他想把你造成帝王之材。泰儿,你要体谅你父皇这一片苦心。”
“儿臣明白。”季文泰默默点头。父皇对他的冷情与严厉,他自小就明白,所以他只怨父皇对母妃不够好,却从没有恨过父皇。
已经走出很远了,季文泰扶着文馨太后站住脚步。
“泰儿,你父皇这一片江山就交给你了,你要时时自省,谦冲谨慎,不要让你父皇失望了!”
“儿臣知道!”季文泰抿着嘴唇,重重点了点头
后面的马车辘辘地跟了上来,长宁公主扶着李晏起的手跳下马车,往这边过来。
“母后!六哥!”长宁笑得欢畅。
李晏起跟在后面走过来,跪在地上朝季文泰磕了个头,拱手道:“臣李晏起万死,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季文泰点了点头:“起来吧,不用多礼。”
“六哥,谢谢你!”长宁公主拉着季文泰的袖子,笑得一脸羞涩。
“傻丫头。”季文泰笑着拍了拍她的头,慢慢道,“路上好好照顾母后,北地天凉,要多加衣服。”
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季文泰道:“见到二哥,代我向他问好。”
“知道了!”长宁公主笑着点头。
看到季文泰在看他,李晏起连忙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殿下放心,臣一定保得太后和公主安全!”
扶着文馨太后和长宁公主上了马车,李晏起打马在前方开路,刘封带着护送的兵马跟在后面,一行人慢慢往北地塍州赶去。
远远地看着那一行队伍迤逦而去,季文泰默默站在那里,心下里有些凄凉。过不了多久,塍州那里就会有久别的人们重逢团聚了吧,多么幸福。走了,都走了,这一座皇城真的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留下。
坐着轿子回到城里,季文泰沉默了一会儿,吩咐掉头去了西大街,萧王府。
门口的侍卫正要通报,季文泰摆了摆手,慢慢往后园走去。
过了两道月门又绕过一处假山,露出一个精致典雅的小园子,玉树琼花,凌波照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迎面遇上了慕容嫣,低着头摆弄着一根干枯的草梢,游魂似的走过来。
抬头看到季文泰,慕容嫣连忙福了一礼:“殿、殿下。”
季文泰点了点头,抿着唇问道:“叶儿……她怎么样了?”
“又睡了两天了。”慕容嫣摇摇头,眼眶又红起来,“刚刚醒了一会儿,喝了点水又睡着了。萧哥哥他正在守着,殿下想看就过去看看吧。”
心下里一阵沉重,季文泰踌躇着步子,慢慢往前走去,绕过爬满枯藤的花架,却在门外的台阶前停住了步子。
隔着琉璃窗叶子,能看到叶殊正躺在软榻上睡着,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一片苍白。
萧倾城握着她的手坐在旁边,怔怔地看着那一张睡颜,眼里是数不尽的悲伤与落寞。
季文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风静静地吹着,吹起他的袍角翻卷,吹在脸上一片湿凉。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细面子一样的小雪,静静地下着。
天色渐渐暗了,这一场小雪下了很久。
转身离开,季文泰越走越快,大步离去。
叶殊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晚上了。
细密的小雪下了一天,渐到晚上的时候已经停下了,阴沉沉的云四散开来,露出一轮清亮的明月,夜色正好。
萧倾城看到叶殊醒了,凑上前去问道:“叶儿睡醒了吗?饿不饿?”
叶殊摇着头,轻轻笑了一下。
端起来瓷碗,喂着叶殊喝了点水,萧倾城伸手擦着她的嘴角,满眼的宠溺:“叶儿真懒,好几天没洗脸了。”
“没事,倾城不嫌我丑。”叶殊看着他笑了,苍白的唇色温润了许多,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萧倾城转身放下瓷碗,好半天没转过身来。
空气里浮动着一丝暗香,清幽幽的,醉人心脾,叶殊转头看向窗外,轻声道:“倾城,我想看梅花。”
萧倾城转过身来,看到那一双期待的眼睛,慢慢点了点头:“好,带你去看梅花。”
夜色清冷,一轮明月悬挂在天边,静静播撒着一地清辉。庭院里开满了一树树梅花,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着,一片片花瓣翻飞如雨,雪白晶莹,暗香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