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水掉落到脸颊上,叶殊颤了颤睫毛,慢慢睁开眼睛。
“倾城?你怎么哭了?”叶殊抬手抹着他的泪水。
萧倾城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笑道:“被沙迷了眼,一会儿就好了。”
“我给你吹吹。”叶殊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地吹着气。
细细的风吹在眼睛里,痒痒的,萧倾城按着叶殊的头搂到怀里,脸藏到她的脑后,泪水坠落了千行。
“倾城……”叶殊趴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萧倾城轻轻地揉着她的头,微笑道:“没事,叶儿你回来了就好。”
紧紧搂住萧倾城的腰,叶殊咬紧了嘴唇不露出哭声。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只怕是撑不了多少时候了。或许她就不该回来,远远地游荡在外面,死生不知,或许还能给人留一点念想。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痛苦万分,还强装着笑容,不让她知道。
想到死亡,她并不害怕,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三魂七魄都化作虚无,从此烟消云散,再无牵挂。可是她不舍得萧倾城,不舍到贪生怕死。其实人不是怕死,只是这世上还有他的眷恋。
萧倾城搂着叶殊,两人闲闲地说着话,说到这两年都做了什么。萧倾城一边盘活商会,一边天南海北找人,每天倒也过得充实。听到叶殊说她失忆了,萧倾城颇为惊讶,马上又理解了。若不是失忆了,她也不会两年不回来。中间提到了谢欢和勒川,一带而过。叶殊没细说,他也不想问。叶殊说想他,每天都想。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日子一天天滑过,两个人谁都没提要出去。
天气好的时候,萧倾城就领着叶殊四处漫步,看高耸的悬崖,看半空的枯树;下大雪的时候,两人在雪地里徜徉,在飞舞的大雪中拥吻;叶殊精神好的时候,拖着长袍翩翩起舞,轻盈不似人间;叶殊睡着的时候,萧倾城就抱着她烤火,要不就在洞口晒太阳;白天他们谈笑风生,嬉闹打趣,隐卧山中不知老;夜里他们辗转缠绵,轻吟浅曳,寸寸柔情抵死成灰。
喝雪水,吃野果,其实这日子并不难过。
第九日,平王领着援军进来了,火药轰开了一条路,将他们救了出去。
纷乱的战火尘埃落定,一切真相也浮出水面。刑部尚书史修延图谋作乱,伙同其弟史修其玩了一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以为得计,殊不知黄雀之后,更有黑鹰。
话说史修其前番在湘山之北大败于平王之军,十万大军损失过半,悉数葬身于崇山峻岭之间。人皆以为史修其死于战乱之中,谁知他却是假死,藏兵于野,故意放水让平王季文泰的兵马攻上皇城。
史修延为人心思阴沉,狡诈多端,史修其以其为马首,兄弟二人共谋其奸。待到季文泰耗费大半兵力攻下皇城的时候,史修延派遣兵马扮作墨林军去偷袭京都西城门,季文泰果然中计,挥兵三万攻上滈京。
平王兵马和墨林军在滈京城里厮战起来,史修延又派出兵马将滈京团团围住,血洗了一夜。墨林军几乎全军覆没,平王的兵马也残破不堪,就在这时,史修延一身银盔亮甲,高举着大旗领着兵马冲进京城,直将平王打压了下去。
城门陷落,皇宫失守,平王残军一路后退,被逼入了死路。季文泰悲恸欲绝,打马横刀冲锋陷阵,苦苦坚持着想挽回战局,无奈大势已去,再难回转。
眼看着季氏江山就要落入姓史的手中,西天残阳如血,苍茫的地平线上忽然涌出千军万马,闷雷一般咆哮而来。迎头一面飞扬的旗帜,墨黑的“玄”字旗迎风招展,竟然是玄亲王季文熙的大军!
来不及震惊,整个京城的局势瞬间扭转。史修延下令关闭城门,死守不出,全城的百姓暴乱起来,反抗史军。城门被百姓们打开了,玄字军冲杀进来,平王兵马回军作战,前后夹击,彻底灭掉史军。史修其死于混乱的马蹄之下,史修延被季文泰活捉,于祭天台上承受千刀万剐之刑。
那一场扼人心弦的大决战,谁都没有想到,史修延会如此大胆,凭一个小小的尚书之位就敢起兵作乱,图谋皇位;然而更想不到的是,一波三折,最终保全大局的竟是玄王季文熙的兵马。
玄亲王季文熙确实已经死了,领兵的人是他的亲卫队长,刘封。
巴萨克之战,玄亲王手掌六万兵马对抗纥丹戎骑,最终不敌,全军覆灭。然而真正的事实是,玄亲王手中只有一万兵马,另五万兵马早已被他留在东北塍州黑水岭上。
戈壁滩上绝境之战,季文熙将刘封赶走了。他活不成了,但是刘封却不能死,东北塍州还埋藏着五万大军,必须留一个可靠的人去领导。前路渺茫,他必须留下后手,万一他有个什么闪失,也能给季文泰留下些照应。
覆满鲜血的白玉石阶上,刘封双膝跪在那里,两手高举起玄亲王的佩剑,敬献给平王季文泰。
季文泰紧紧地握着那把佩剑,双目赤红,泪流满面。
乱贼已灭,京城初定,西城门外偏僻的小道上,停着两辆不起眼的马车。西城门前番遭了火灾,还不及休整,依旧是灰突突的遍地狼藉,远处蜿蜒的金水江上结着厚厚的冰层,白茫茫一片。
季文泰缓步走过去,单膝跪下:“儿臣不孝,请母后一路保重!”
一身粗布衣衫的中年妇人眉目含笑,虽掩不住日渐苍老的容颜,却依旧风华绝代,正是文馨太后。
扶着季文泰站起来,文馨太后握着他的手沿江边慢慢走着:“泰儿,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母后明白。这么些年来,看你兢兢业业四处征战,母后虽帮不上什么忙,但也深感欣慰,你父皇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季文泰微有些惊讶,扶着文馨太后慢慢走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