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觿?”文子咬文嚼字道,“书简上说,这是古代解绳结用的骨制锥子!”
李耳对文子“引经据典”的解释不满,摇了摇头道:“觿,过去总以为是用骨制的解衣小锥。你们想了没有,小女婿娶大媳妇干什么?不就是为了早生孩子!他穿衣服不会解,难道带个角觿,就会解了吗?所以,他身上带的不是用角做的觿,而是用石或是陶做的陶祖、石祖,也就是说男根——男性生殖器的象征物!”
“对,说的太对了!”尹喜从李耳手中又把小石橛拿过来仔细端详,“今天我们是见到了实物,老师的解释很有道理,这也使我想走了《诗经》中《小雅·甫田》中的诗句:
以我齐明,(器皿装满五谷新)
与我牺羊,(配上羊羔毛色纯)
以社以方,(祭祀土神四方神)
我田既藏,(我的田中庄稼好)
农夫之庆,(农夫庆贺共欢欣)
琴瑟击鼓,(弹起琴瑟敲起鼓)
以御田祖,(隆重迎接祭农神)
以祈甘雨,(祈求神灵降喜雨)
以介我稷黍,(助我禾稼多如云)
以毂我士女。(养我男女众臣民)
“田祖就是男根。”尹喜用加重的语气解释道,“为何‘祖’字前要加‘田’字呢?男根又为何称‘田祖’?在初民的原始思维里,认为种庄稼如同生人一样,只有种了后才会有收获。初民以为男性的精液有特殊的生殖作用。他们以水象征精液,所以在《小雅·甫田》中记述上古人类迎御田祖,祈求雨水,盼望稷黍丰收,人丁兴旺。而所谓‘御田祖’,也不外乎在田地播种时,以男女结合为祭。这预示着,男女交媾才能繁衍人口,而且能促进农作物丰收的原始思维。因此,可以肯定地说,这小石橛就是男祖了,是古人类生殖崇拜的最早物。”
“恐怕还不能这么肯定。”李耳深邃的眼神望着灰土层,“古人类的生殖崇拜物最早应该是鱼祭,鱼代表女阴。”他正说着,话音突然一转,“你们再瞧,那灰土层中还有个紫色的小石鱼头。”
“在哪儿?在哪儿?”文子对李耳问,“你快用手给我指指,我怎么瞧不见!”急得他走到崖前仰首翘望,可什么也看不见。
“你的眼睛瞎了,”徐甲戏逗着文子,“别人都能看见,怎么你就看不见?”他用手给文子指着。
“说不定这块鱼眼石,比那块石祖还重要哩。”李耳翘起脚跟,伸手去抓,可就是抓不到,“我敢肯定说,有了它,又会引出一串故事来。”
李耳已站到牛背上,伸手去抓那块鱼眼石,可怎么也抠不出来。还是尹喜递给李耳一块尖石头,他慢慢在鱼眼石周围挖着土,不一会儿鱼眼石就被挖了出来。李耳递给了伸手待接的文子,文子接住道:“老师,您慢慢下来,接着给我们讲古代的鱼祭吧!”
李耳没有下来,而是踮起脚尖翘站在牛背上,站高身子继续挖着,不一会儿又挖出了一块鱼眼石,这才慢慢下来。
两块鱼眼石往地上一摆,大家围着观看。两块石头,都有握起的拳头大小。一块淡土色,一块紫红色。淡土色的鱼眼石,中间自然形成一个洞,洞中自然长着一个小石橛,极像鱼的眼珠;紫红色韵鱼眼石,中间的眼窝和眼珠,都是经人工加工后才形成的。
李耳端详着两块鱼眼石道:“远古人类以鱼象征女阴,首先表现了他们对鱼的羡慕和崇拜。你们看,刚才的石祖出在灰土层的上方,而这两块鱼眼石则出在灰土层的下方。可以肯定说,这灰土层是古人类过去的生活带,由于地壳变动才被淹埋在黄土层中。原始人类浑沌初开,人兽之间尚无严格的分野,由鱼及女阴的相类联想,引发出他们的一种模拟心理。经过对鱼生殖能力的比照,远古先民,尤其是女性,渴望对鱼的崇拜能起到生殖功能的转移作用或者加强作用,即将鱼旺盛的生殖能力转移给自身,或者能加强自身的生殖能力。为此,远古人类就做了这种石头鱼,并由此应运诞生了一种祭祀礼仪——鱼祭,用以祈求人口繁殖。”
文子拿起那块紫色的人工做成的鱼眼石在手里转着:“你们瞧,这石头上的紫色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一片浓,一片淡,说不定它是用女人的经血浸泡形成的。”他讲到这里突然停住,想了一会儿又说:“对了,我想起来了。前不久,我到卢氏去取范蠡送给老师的鹅卵石时,就亲自察看了一处古人生殖崇拜祭祀的实地。”于是,他口若悬河地讲了起来。
当文子从范蠡镇取回那小木箱后,骑着马急着朝函谷关赶路,走着走着就迷了路,钻进了一个山沟。只见路的两边石峰陡立,直刷刷的,就像被天斧劈开一般,仅留有一条小道。石峰壁上古木参天,猿声不断,一条潺潺而流的小溪,像一条细绳把两岸的草木分开。
文子只好牵马而行,越走越觉得方向不对,他想找个人问路,可喊了半天,没有一个人答应。这时人困马乏,想到小溪边喝水,可小溪细得根本没有水潭。没办法,文子只得顺溪而上,走着走着,前边出现了一片开阔地,其中有两个水潭。文子把马牵到一个水潭边,让马饮水,谁知马一挨水,猛然嘶叫一声,撒开前蹄深深地刨着地。这是怎么了?文子弯下腰伸手去试潭内的水,烫得他呲牙咧嘴收了回来。啊!原来是热水泉。看来这水喝不成了。他正思考着怎么办?又见马到几石之隔的另一个水潭去了,正饮得津津有味,不断打着喷嚏。
难道那个水潭的水不烫?文子走到那水潭,伸手一试,冰凉爽口。这就怪了,几石之隔,一个烫,一个凉,真是大自然的奇迹。先不管那么多了,他伸手撩水洗去脸上的燥热,洗着洗着,就发现池底有几条棒棰大的鱼静静躺在那里,身上的鳞片全没有了。难道是山民捉到鱼后刮了鱼鳞放在这里的?他看了看觉得不像,“咕咕——”,一种鱼叫声传来,他循声望去,这水潭的水正从石缝中汩汩流出,一条鱼夹在石缝中往外挤,怎么都挤不出来。他伸手把鱼拉了出来,一看,鱼身上的鳞片全被石缝剥光了,同时他也明白了池底那几条鱼的鳞片为何掉光了。
这时来了一位中年樵夫,挑着一担柴放到凉水潭里,对文子说:“先生,你真是有好运气,能从石缝中拉出怀孕鱼,你妻子吃后准会给你生对双生儿子。”
“什么怀孕鱼?”
“你手中拿的就是。”
“这是怎么回事?”文子又问道,“吃这鱼就会怀孕?”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就把手中的鱼递给了樵夫。
樵夫接过鱼后,往热水潭一放,鱼马上就变了色,煮熟后散发出一阵阵鱼香味。“不瞒先生你说,我结婚后妻子一直不生。我在这鱼子乐池中等的有些时候了,就是没有等到一条鱼,今天得了你这条鱼,我妻子吃后准会生孩子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文子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能给我讲讲吗?你瞧,这池底还有两条鱼,你要拿,就都拿去吧!”
“那两条鱼留给其他没有孩子的人吧!”樵夫觉得有一条生子鱼就满足了。“你既然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就告诉你吧!你抬头朝左边看,看到那石峰的半崖处有个突出物吧!”
文子看了一阵,答道:“看见了。”
“你看那突出物像什么?”
“像……像什么!”文子一时答不出来。
“你再仔细瞧,”樵夫用手给他比划着,“那突出的棒,就是男人的阴茎,阴茎的后边有两个蛋,刚好是自然形成的男人的石球!”
“对,像极了。”
“你再朝左边石峰上看,”樵夫又用手比划着,“那里正对着石球,有一个洞穴,正是女人的石阴,也是自然形成的。”
“嗯!像极了。”文子赞叹着自然奇观。
“我听老人说,”樵夫接着讲,“古时候,这里是一个生儿女的祭场。祭祀是分三个步骤进行的:首先是举行仪式,在这里摆上祭品、祭器,以舞蹈模拟鱼的繁殖进行狂欢;待到傍晚时,男的去爬峰摸女石阴,女的去爬峰摸男石球,当夜夫妻俩就找一个地方交媾;待天亮时,交媾后的夫妻争着到鱼子乐池中找鱼吃,那时鱼子乐池中的鱼很多,基本上能满足人们的需要。可后来,这种场面就不见了。”
“那是为什么?”文子正听得津津有味,不愿让这有趣的话打断,“不是说,一直这样祭祀吗?”
“唉!”樵夫长叹了口气道,“人心叵测呀!有一个老光棍,好多年都娶不到媳妇。有一年他好不容易娶了一位十八岁的姑娘,同房了几年,就是不生孩子。老少夫妻到这里祭祀了几次,鱼子乐池中的鱼他们也吃了几条,可还是不生孩子。这位老光棍气急了,就爬到女石阴处咬了几口。霎时,晴天白日打起了雷闪,“轰隆隆”响了三天三夜。开始人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他们发现老光棍被击死在女石阴旁,女石阴也变得小多了。这鱼子乐池是通着半崖女石阴的,中问有一个洞。自从晴天白日雷响过后,通着的石洞就不见了,成了石缝,鱼也绝迹了。古人们为了繁衍后代,就在鱼子乐池旁哭求,哭的时间长了,鱼才会从石缝哭着挤出几条。此后人们便把鱼子乐池改名为鱼哭寺了。打这以后,沟里的女人大都逃走了,不逃走的,也只生男的,不生女的。这沟名符其实地成了光棍沟。”
文子的好奇心很强,他把马拴到凉水潭边,就同樵夫去看女石阴和男石球。据樵夫讲,男石球本来是挺得很高的,而现在却软不拉沓吊在那里,两个石蛋也不知被谁挖走了;女石阴已明显看不出原来的轮廓,只是一个乱草洞而已,不过仍然可以看出收缩过的痕迹。这是后人故意做的?还是老天的惩罚?
思路的点燃,几乎是在同时。当文子叙述卢氏古人鱼祭的同时,李耳的思路猛然被激活了,不由得使他想起那次在楚国国都郢地见到老莱子的情景,而老菜子隐居地的附近,正是一个古人鱼祭的场所。
那次,李耳奉周天子之命,到楚国国都郢地交换了有关文书后,便去寻访老莱子。
李耳有个习惯,每到一地,总喜欢拜访一些名流贤达,特别是那些有学识的文人。他在来楚国之前,曾对老莱子作过一些了解。那是因为老莱子的父母晚年得子,才起了乳名“老来子”。他父母自从生了这个晚生子,不知有多高兴,遍请亲朋好友庆贺,在宴席上,不由得把这个晚生子举到头上,手舞足蹈,出口成章地反复哼道:“五十得贵子,喜看小儿子,夸奖老婆子,过个好日子。”名字就是由此而来。后来,老来子有了学识,常隐居于草堂中,就在“来”字的上方加了个草字头,成了“老莱子”。
老莱子长大后非常孝顺,侍奉父母无微不至,竭尽全力逗得父母开心,从未远离过父母膝下,还特别注重增长自己的学识。楚王久仰老莱子的孝子名声,特意前去拜访,并表达了自己的一片仰慕之情,请求他辅佐自己管理国家大事,愿意举国上下都听从他的安排。老莱子竭力推辞,可怎么也推不掉,就答应下来。楚王走后,他的妻子从田问回来,老莱子将刚才的事告诉了她,妻子生气地说:“我听说身穿豪华礼服的人虽然荣耀,但有可能随后就被斧子砍死,被皇上宠幸的人也可能遭到鞭笞的刑罚。我不愿受别人管制,以免日后被侮辱。”说完,甩头要走。老莱子听从了妻子的话,就带着家人到一个地方隐居了起来,一辈子不愿踏上仕途之路。
李耳清楚记得,他当时看了《楚史》的这段记载,还在旁边作了如下的批注:老莱子侍奉父母至孝,而楚王请他出山正是因为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孝顺双亲的人,一定会忠于他的君王,对子民尽责。然而老莱子是个天性自然的人,对家里重视,对世事就不会重视。而他妻子也是个很特别的人,她对老莱子的劝说,正是为了顺其自然。如果楚王不来造访老莱子,就显示不了他的贤德;而老莱子不出山辅佐楚王,是因为他只能做个孝子而不能做个好臣子;如果妻子不劝阻他,那谁知道他后来的命运会怎样呢?随着人的天性安排自己,这是做人的规律。
李耳在郢地交割完文书后,急切地想找到老莱子,询问了许多人,都知道有这么个人,但不知搬到什么地方去了。看来想找到老莱子是无望了,他决定返回京都,在路上碰到一个打柴人,就上前探问。这位打柴人刚好从老莱子居住的地方过来,给李耳指了指方向,说是转过眼前这座小崆山,老莱子就住在前边那座大崆山的石洞里。
李耳按照打柴人给他指的路线,费了好大劲,才来到大崆山的半山腰,果然见到那里有个山洞。山洞前开阔的地面上长着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树上吊着一副秋千,两位白发苍苍老人坐在洞前垫着布垫的石头上,正在等待着什么。
只见一个小老儿穿着五色斑斓的衣服,学着小狗似的从石洞里窜了出来,嘴里“汪汪”地叫着,在石洞前东窜西跳。刚才是学小狗“汪汪”叫,现在倒唱起了倒顺歌:“东西洞前南北走,出门看见人咬狗,拿起狗来打砖头,又怕砖头咬了手。”他唱着蹦着,突然窜到两位老人跟前,学着小狗用嘴叼老人脚上的鞋,叼下一只后,又学小狗在地上打起滚来,引得两位老人狂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