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全国一所重点大学的研究生宿舍。空间几乎都被床、电脑和书塞满。加上寝室的五个女主人,更显得拥挤了些。当然学校也有相当漂亮的公寓楼,但是我们一致通过,只要交费,就不去住,哪怕只是少量的钱。因为我们这混乱的“窝”可是一分钱也不收的。而且还有蛮负责任的阿姨看管,虽然她的严厉招来不少的批评,但我们还是非常地信任她。
徐姐是最年长的。每个宿舍都有一个像她这样结过婚的大姐。这样很好,我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请教她。她丈夫也在这边准备考博,有一个可爱的儿子。燕子是来自上海的姑娘,刚见面时的傲气在与我们的熟识中已渐渐褪去。她确实也有骄傲的资本。从上海考进本科后,接着就被选人文科强化班,保研、考托,样样都很顺利。来自河北的丽子是个健康朴实的姑娘,特别爱看动画片,据说是受她所喜欢的弟弟影响。小乙瘦瘦的,整天盘算如何赚钱,最常对我们说的一句话是:“有什么可以发财的机会一定要告诉我。”
我们在同一个空间里,演绎着不同的故事。
每天清晨的时候,可以听到窗外啾啾的鸟叫,我睁开眼睛,像往常一样,窗已经打开了,这是燕子做的。她是我们宿舍起床最早的,也许是整幢楼里的第一位。她喜欢新鲜的空气,所以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是开窗,让空气和阳光进来。她是全年级成绩最好的一个。宿舍里的电话多是找她的,一般是系里的老师让她去做事,在这一点上,老师对她特别地偏爱。我曾私下问过学生处的领导,为什么大事小事都喜欢找她。他说:“没有办法,现在嘛没有正式的班委,可是还有许多事,像取信、选课、通知等等,燕子她做事既清楚又不要什么报酬。不像许多人那样,看得见利益才做。”正因为如此,许多人视她为异类,但我知道她不是。因为她是基督徒,有自己的一套价值体系。时间对她很重要,她要去聚会,要去探望会所的兄弟姊妹(内部称呼),准备GI砸,还要做系里的事。这些都使得她没有时问与人聊天,或者逛商店什么的。她快乐地做着这大大小小的事,我不知道她怎么能够做到这一点。有一次她很认真地送给了我一句话:“用神圣经纶的眼光来看蛮有价值的人生。”我终于明白,在她,一个人的价值不是世间的东西(金钱或地位)所能衡量的。她的生活很实在却不属于这个世界。她的美丽也是这样,那种干净的美丽,自然而又远离这尘世。
徐姐就婚姻来说,无疑是艰难的。我不知道原因是否在于她的丈夫学哲学。只是清楚他们这几年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没有自己的房子,甚至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椅子。他们一直是租房子住。在这个大城市里,房价很是惊人,加上她又是自费,还要带孩子。所以尽管她做着兼职,做着家教,生活还是很艰辛。她的丈夫却有孩子般的天真,从来不为这个操心,只是关心他的学术。不仅如此,他还经常把“爱究竟是什么”这样的命题交给徐姐讨论。我们很为徐姐不平。
丽是考古专业的,墙壁上挂满了瓶瓶罐罐的图片。她对自己的专业很投入,当时舍弃了热门的行政管理来学考古,是真的喜欢这个专业。她背着一架照相机,跟导师全国各地地跑,潇洒得很。上次到三峡挖掘,为那里的柚子所吸引,在回来的时候特意千里迢迢地给我们捎来一箱,味道美极了,确实是我到现在吃到的最好的柚子。她是个乐天派,只是常常在宿舍里批判考古界的重男轻女。因为他们专业现在还不允许女同志参加实地的考古工作。
乙本来就文文弱弱的,身体不很好,加上她的多虑,整个人总是愁眉不展。她父母双双下岗,弟弟中专毕业,根本找不到工作。所以她觉得全家的希望就寄托在她身上了,活得很辛苦。其实这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她最迫切的希望是能找到一份既能赚钱又不耽误学业的工作,可是对我们这样的冷门专业来说,是不太可能的。但我们都佩服她是个懂事的姑娘,平时省吃俭用,常常是方便面做正餐。每个月都往家里寄200元钱。
平时大家都在宿舍的时候,也不怎么聊天,各做各的事。除了徐姐,我们都是直接由本科来读书的。比起那时的生活来,还是有许多的不同。我们不再心安理得地享受父母的物质帮助,可是赚钱也不是那样地容易。也不再有风花雪月的爱情,虽然我们也在梦想着心中的白马王子,但我们的年龄会时时提醒我们。面对这个大城市里太多的诱惑,我们现在多了一份平静。
燕子喜欢在宿舍里摆花,多是小叶菊,各种各样的,把我们的宿舍空间点缀得生机盎然。她是一个美丽的姑娘,从外到里都是。而乙是一个忧郁的姑娘,她的父亲在前几天不幸去世了,她懊悔的心情无法表达,因为她一直希望等自己工作后,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其实我们真的毕业了,就不会有遗憾了吗?
我们的宿舍,一个重点大学的女研究生宿舍,就是这样,演绎着平常的生活故事,有美丽,也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