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毕业时,我就有了一个理想:有朝一日考上MBA。
除去冠冕堂皇的理由,原因只有一个:我无法抗拒北京对自己的诱惑。回家的列车上回望北京,这座曾生活过四年的都市逐渐消失在迷蒙的天边。当时我信誓旦旦地说:“北京,我一定会回来!”
转眼三年过去,我依然在家乡小城上班、下班,日子过得优游而闲适,可自己的理想呢?却在无望的探寻中逐渐迷失,不要说回到北京,连母校的影子都慢慢在我的脑海越来越淡了。
当年毕业时,就业形势严峻,要想得到宝贵的留京名额更是如登蜀道。我动用了可能找到的所有社会关系,然而最终还是没能如愿,只能坐以待“毕”。
为了有朝一日重回北京,我放弃了到天津工作的机会回到家乡。希望找一份清闲的工作,这样可以有充裕的时间来充电,时机成熟就杀回北京!
事情发展还算顺利,我参加了国家公务员考试,以很高的成绩通过了第一轮笔试和第二轮面谈,被“正式”录用。然而,家乡机关的工作效率不是我想象中那样“正式”,我被告知:最早要等到第二年3月份才能获得具体工作。这意味着我刚刚毕业就面对“待岗”的窘境。
那是一段炼狱般的日子。我知道,要回京不但需要自己“精神水平”的提高,还得有相当的“物质基础”,否则,即使考上MBA我也支付不起高昂的学费。而现实却是:我必须先设法填饱肚子,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愿望,对于一个从京城毕业的大学生来说,也如水月镜花般遥不可及。家乡是个经济和观念都落后的小城,我没法像在大都市那样凭着自己的能力找到什么工作,一些日子我甚至急得嘴唇上的火泡手指肚般大,频繁出入各种可能的场所,最终一无所获。
这样的日子居然持续了大约八个月的时间,我终于依靠关系得到了一份工作——县法院司法警察。这工作让很多同龄人艳羡不已,在县城,收人算得上高薪,而且一举成为“国家干部”,踏入了“主流社会”。我觉得自己总算开始走运了。我窃喜:处在这样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境地,想考.MBA就考,不想考做个法官也蛮不错嘛。
然而后来的事实却证明,就是这个念头却像魔咒一样缚住了我的手脚,最终我只能选择甘于平庸。
其实,司法警察离法官没十万八千里也差不多,别说精通法律,压根儿就不必用法律,只要勤勤恳恳,头脑简单与否都不重要。唯一欣慰的是时间非常充裕,和我希望的一样。然而,我很快就发现自己只是法院这个“主流社会”的边缘人。“有他不多,没他不少”是对我的评论。至于受到同事、庭长乃至院领导的轻视也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这给我不小的打击。不管怎样,我也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还在公务员资格考试中名列前茅,却只能做这种近乎无聊的工作,还要无端忍受来自各方面的白眼,难道只是因为我缺少一张关系网?
我想改变,但我改不了这个制度,要改的只能是自己。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暗示自己:“离开这里,你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同时还从报纸、杂志和网络上到处找工作,有几家单位看到我的简历还发来了面试通知,但我最终还是犹豫和退却了。我安慰自己:毕竟这个工作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收人也过得去,更何况我有很多学习的时间,我需要深挖洞、广积粮,等待时机成熟。
我开始更刻苦地学习法律,报名参加了本科的自学考试。可这个考试的过程实在过于漫长,漫长到我在两年之内才过了14门。非常不幸的是,两年的时间已经开始逐渐磨平我见棱见角的思想和性格以及学习的乐趣。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找个更快捷的方式。考研的念头在脑海里跳了出来,尽管我最想读的还是MBA。
我又一次义无反顾地开始了疯狂学习法律的行动,六个月的时间,几乎杜绝了任何娱乐。然而希望的结局终究没有发生,毕竟六个月还不足以改变我与生俱来的性格,更改变不了一个人的一生。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我感到了枯燥和无味,从疯狂的状态慢慢恢复了“正常”,北京大学法学院的理想也离我越来越远。
不断地在法律的海洋里徘徊的经历让我一段时间甚至确信自己的法律水平并不比院里很多审判长差,我不甘于总是只能干干值班之类的工作。可我没有法律的文凭,被他们戏称为“名牌大学法警”的我就只能委屈地在这个岗位上呆下去。强烈的反差让我的心理差点失衡,不顾一切也不自量力地报名参加了律师资格考试,其实这个考试对我的意义不大,我只是想向他们证实一下实力而已。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这一次的考试我却仅仅以几分的微小差距失利,铩羽而归把我最后的自信心击得粉碎,我好像再也没有缓过劲来……
时间是世界上最灵的疗伤圣药,我慢慢学会了重新观察这个世界。我惊奇地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那样糟糕,或许我只是庸人自扰。
于是我开始打打扑克消磨时间,没事的时候约上几个朋友喝点小酒。
还在网上聊天室里一泡就是半宿。我知道,我终究能够脱离开值班的工作——只要我在法院呆的时间足够长,我还会在我胡子白了的时候达到事业的顶峰。
从前我认为如果没有值班的任务,我的工作就是一个非常理想、天堂般的工作,现在我才知道,即使有值班的任务,我还是可以把这个工作变成天堂。我开始严格遵守年轻人在机关工作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也就是以身体健康为中心,看开一点,少说一点。值班的时候睁一眼闭一眼,能省一句话就不省半句,能坐着就不站着。
转眼三年的时间已经过了,我终于已经有了报考.MBA的“物质资本”,可现在我脑子里考虑的早就不是这个了,我在想怎么挣点钱买房子,好跟女朋友结婚。只是每每想起北京心里有点酸溜溜的,还会隐隐作痛,我的MBA之梦还没有真正开始就无声无息地结束了。也许原来的理想只是暂时蛰伏在我心灵的最深处,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次生根发芽。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现在说起北京来,我会故作惊讶地说:“北京?没去过,听说离首都挺近的吧!”
——一个女研究生的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