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滩涂,除了盛产各种鱼虾,还有各种贝壳类的小海鲜,什么蛏子、花蛤、牡蛎、泥螺、海蛳、血蚶、香螺、乌螺……应有尽有。蛏子、花蛤什么大家都很熟悉,陌生些的就是乌螺,乌螺就是红带织纹螺,味极美,南宋学者徐似道有一首《阮郎归》,写得颇无厘头,里面就提到乌螺:“茶寮山上一头陀。新来学者么。蝤蛑螃蟹与乌螺。知他放几多。有一物,是蜂窝。姓牙名老婆。虽然无奈得它何。如何放得它。”乌螺有毒,每年初夏都有人因吃它被放倒。乌螺美味是美味,为它搭上身家性命却犯不着,所以我从不吃它。有香螺吃,咱就心满意足了。
香螺又称黄镶玉螺,体型圆胖而厚重,薄薄的壳。壳面黄褐色,壳顶部则是淡淡的青灰色,这青灰,像夕阳落下后的天空,又像炊烟的颜色,让人产生几分诗意的联想。
如果说,辣螺是螺中的“辣妹子”,那么,香螺则是螺中的香妃。
香螺的外表相当素朴,一袭灰色,不大惹眼,低调内敛,如阅尽繁华归隐山林的高人。
如果说,大家对辣螺的辣味见仁见智,叫好的,嗜辣螺如命,一盘辣螺上来,三下五除二,盘就见了底,剩下一堆壳;吃不惯的也有,眼都不瞟辣螺一下。但对香螺,几乎一边倒的都说好吃,香螺的肉质嫩脆,很有嚼头。用流行话来说,是“灰常的鲜美”。海边人海鲜吃得多,见得广,眼孔大,口味刁,海边的吃货说好吃的东西,那味道真是不一般的好。
香螺尾部有膏,这是香螺的精华所在。内陆城市的人,初次吃香螺,常把这黄黄的膏当成是香螺的“屎”,弃之不食,经在座的老江湖一番调教,才恍然大悟,吃后不免感叹:天下竟然还有这么好吃的“屎”!
香螺有白煮香螺和爆炒香螺等烧法,我照例是喜欢白煮的味道,有隐隐的咸,是海水的味。如果爆炒的话,动作一定要快,否则就会把香螺炒老了,嚼不动。我在福州吃过一道淡糟香螺片,雪白的螺片上几抹殷红的糟汁,舒展似花。淡糟香螺片色泽淡红,肉质脆嫩,糟香味美,食之清鲜爽口,齿颊留香,别有滋味。
海边的大排档,生意总是好得出奇,看海景、吹海风、吃海鲜,的确是人生乐事。去大排档,很多人冲着小海鲜去,香螺、辣螺、花蛤、缢蛏这些小海鲜也的确争气,要多鲜有多鲜。一到天气晴好的周末,我们这里但凡有点小名气的大排档,路边都会停满各种私家车,来的都是贪吃鹫——我们这里把吃货称为“贪吃鹫”。连杭州、上海的贪吃鹫,有时也会拖家带口赶过来吃。有一次,我请一个上海“阿拉”在海边吃海鲜,“阿拉”手持牙签对付香螺,神态严谨闷声不响,许是用的不得法,折了好几根牙签,不过他不怕挫折,坚韧不拔地继续对付着香螺,还说经历一番艰辛后吃到嘴里的香螺肉,鲜美又有嚼劲,是难得的美味。这腔调,有那么点“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的味道。
近日闲翻《西京杂记》,书中道:“赵飞燕为皇后,其女弟在昭阳殿,遗飞燕书曰:‘今日嘉辰,贵姊懋膺洪册,谨上襚三十五条……青木香、沉水香、香螺卮。’”——当年赵飞燕被册封为皇后时,妹妹赵昭仪送上35件奇珍以示祝贺,其中就有香螺卮。香螺卮是香螺壳制的酒杯,但此香螺非我们这里的那种小香螺,而是硕大的海南香螺。前些年我到海南,淘得许多稀奇古怪的螺,回来摆满两个橱柜,有细小的玉黍螺、岩螺,有黄金宝螺,有砗磲贝,有状如鹦鹉的鹦鹉螺,还有像蜘蛛一样的蜘蛛螺,其中有一样就是“佛门七宝”中的左旋香螺。想来赵昭仪送给赵飞燕的该是此种香螺,只不知这种大香螺的肉是否有如我们这的小香螺一般鲜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