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驾崩,安汉公并无悲恸之意,反而摆酒庆宴,实乃大逆不道……”刘歆内心暗有愤慨。
“子骏,方见你喝闷酒,是因未见到隗将军之故,如今已经见过旧友,理应把酒畅饮,为何仍然闷闷不乐呢?”王莽坐在高堂中央,眼光扫视全席所有宾客,为无意间察觉到刘歆的异样,着实不解地问道。
王莽的洞察力十分敏锐,全场所有宾客中能精确察觉每个人的喜怒哀乐。刘歆被王莽的突如其来的发问惊吓到,酒盅没拿稳,从手中脱落掉在桌案上,不停地打着转,酒水洒满桌子,溅湿了刘歆的衣裳。
身侧侍女急忙拿手绢为刘歆擦拭衣裳,但是刘歆却直愣愣地僵住了。顿时,在场所有人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默不作声,席中气氛十分微妙。
隗嚣也觉察到刘歆的反应十分反常,似乎很害怕王莽的样子,但是据隗嚣打听道,王莽应该是一个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圣贤,被当世人堪称“大汉周公”。可为什么子骏对这样的“贤主”却表现得很恐惧呢?这让隗嚣这样的赳赳武夫十分怪异,想着想着,手中还举着的酒盅久久没有放下。马援面容神色未变,依旧直立与侧,观看着席间的情势变化。
刘歆见众人看着自己,心想还是把王莽的过失说出来吧,忠言逆耳,但凭借着情面,王莽也不会对自己怎样。刘歆正张口准备解释道,突然,场上尴尬的局面被酒席末座的一人打破了。“下官韩渊听闻,当下宫中已传出皇帝陛下驾崩的消息,安汉公可知否?”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相互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胆韩渊,你竟在此妄论皇帝陛下生死,其罪当诛满门。”王莽盛怒,将酒爵扔向韩渊,欲命面具将军下去擒拿狂妄之徒,将其就地正法。
刘歆见到韩渊将要人头落地,回想心中一阵后怕。倘若方才是自己说出这一真相,要死的人就是自己了。
“安汉公饶命,下官只是道听途说,请大人恕罪!”韩渊不停地磕头,额头上的皮都磕破了,鲜血粘在地砖上。
“安汉公,息怒。请听在下一言。韩大人所言非虚,在下也听闻前不久从宫中传来当今天子驾崩的消息,心中十分悲痛欲绝,故方才默不作声,只能喝闷酒。我觉得安汉公素有显得,若知天子为难,必不会有如此喜宴。下官认为安汉公一直还没收到这消息吧!”刘歆的劝解全然没有任何责备之意,深情款款,又将韩渊解救于水火之中,不愧是当世大儒。
“子骏——”王莽不知所措。全席所有人惊愕地看着王莽作何决定。
“莽早已得知陛下于今夜崩殂于长乐宫,故通宵广宴诸位前来本府一聚,共商大事——”王莽语出惊人,令所有人后背直冒冷汗。
隗嚣与马援默契地对视一眼,又十分镇定得如先前模样。
“安汉公,这则大大不妥,陛下驾崩不久,公却没有半丝悲伤,反而一副喜悦之情,实在令天下人失望。公之贤能,何在?”韩渊又一步抢在刘歆之前脱口而出。这下估计连刘歆都救不了他的小命了。
然而,王莽却大笑道:“汝等庶儒,谈经论典本领颇高,治国平天下的本领却犹如鸠羽一般。古有庄周鼓盆而歌,视生死于一线。道之精髓皆于此。儒道本一家,汝等不可鼠目寸光。方陛下弥留之际,告莽临危授命,扶新皇,立江山,匡扶社稷。莽今请诸位前来,就是要共赏大事,励精图治,选出一位受万民爱戴的好皇帝,这样才能告慰陛下在天之灵呐!”
话音刚落,王莽怆然涕下,在场原先喜庆的钟鼓之乐瞬间变成哀痛挽歌。所有人深感安汉公一片赤诚,也十分感动。
只有两人依旧泰然地喝酒吃肉,并无一丝情绪。
刘歆,王莽在哭泣中,注意到隗嚣与马援二人的神态,似乎皇帝驾崩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诸位大人,既然事态紧急,要早日确定新皇,已稳朝堂。”平晏说道。
平晏的一句话,令王莽与刘歆等人重新振作起来。
王莽说道:“诸位大人,新皇人选,不知你们有何人选?”
众人默不作声,低头将它深埋在酒糟肉盆之中。
隗嚣此时停下酒杯,哈哈大笑地举荐:“末将前朝听闻高祖皇帝九世孙刘秀,勤于农事,胸怀豁达,深受周围老百姓的爱戴,然则……。”
“且慢,季孟将军,你所举荐之人为何,今在何处?”孔永质疑道,“恕老夫孤陋寡闻。名不正,则言不顺。老夫举荐宣帝玄孙刘婴可胜皇帝之职。”
“关内侯之言,令莽豁然开朗。孺子婴,汉室正统,名正言顺。莽向太皇太后进言,举荐刘婴为汉帝。”王莽听到孔永之言,大喜,身子唯一一震,站起来,双手反复揉搓,“太妙了,太妙了,孺子婴当之无愧。”
此时的王莽,心花怒放,因为孔永的一番话一下子打开了王莽的心结。王莽心中也考虑到平帝刚驾崩,如果立马称帝,势必沦为“汗贼”。可令一个孺子小儿日后以禅让的方式将皇帝让给自己,天下归心,四海称颂。
而此间,席中有一人,身着红绸冠巾,面庞娟秀,手拿折扇,白衫飘逸,沉默地离席,走了出去。
王莽见状,疑问道:“此人是?”
“回安汉公,此人是宣帝时期丞相黄霸之玄孙黄丙修是也!”
“吾观此人,眉宇间灵气逼人,潇洒飘逸,视为一大人才。此人虽有次公遗风,然心并不在于尘。难于制之。公请待之。”刘歆评价道。
“此人年轻气盛,好高骛远。子骏高估儒子啦!”王莽哈哈大笑,“随他去吧,诸公畅饮!”
整场宴会,安汉公府通宵达旦,如同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