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祥,我似乎开始怀念起在延春殿的日子,没有爱恨,没有阴谋,只有我们两个,简单的搬张小凳子,互相依偎坐在院落里,或品着茶,或数着星星。
原来世界可以这样小,只有我们两个便足够了。
如果当初我们都知道,以后要走的路需要多少鲜血去浇灌,还会义无反顾么?会的吧,除了彼此,我们还剩下什么……
不知昏睡了多久,只觉得嘴里有股甘甜的泉水不停的滋润着喉间。吞咽过后,迟迟不见下一股茶水的到来,有些烦躁和眷恋的舔了舔嘴唇,便听得小桃的声音响起,“醒了,终于醒了。”
睁开眼便见到小桃喜悦的笑着,我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竟然呈趴着的姿势躺在床上。手臂被身子压的血气不畅,酸麻的厉害。正准备起身,背部一痛,我情不自禁的龇牙咧齿。
“我记得好端端的,怎么就晕过去了?”
小桃埋怨着,“公主平时那样精灵的人,怎么就那会子傻了,背上扎了个那么深的瓷片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有感觉,感觉很凉,呵呵……”
“承祥怎么样了?手伤的那么严重,还能不能握笔?”
“能,怎么不能,过几天便好了。”承祥站在门口,见我醒了神采飞扬,即使一夜没睡,早上还上了朝,却无半点倦怠之色。右手笼在袖中,看不清如何。
“让我看看,伤口一定很深,伤到了经脉么?手指还可以动吗?还痛不痛?”
“你一连问几个问题,我先回答哪个?”
承祥走到我面前坐下,我见他嘴上已经结痂,伤口却在他的红唇上异常醒目,也不知早上上朝的时候,大臣们会不会诧异。伸手轻轻抚上他的唇,轻轻的碰了碰那伤口。温热的呼吸就喷到我的指尖上,我的手下意识的往后一缩,却被承祥捉住。
“你的手很凉。”“恩,女子体寒,自然比不得男子。”
“你说,为什么你总在我面前流血?在我面前受伤?我以为我能护着你,却发现即使登上了皇位我也不能护你周全。”
“这是意外,承祥,谁没个意外?”
我们很默契的没有提起玉珍,我没有资格去斥责承祥,这不是对错的问题。孩子是无辜的,可是那些眼里充斥着名利的大人会管他是否是个孩子么?与其以后被人当做棋子,利用,甚至牺牲,还不如不要看到皇宫里的黑暗。孩子啊,下一次,千万不要投身到帝王家。冷血无情不是皇家的天性,可是那些贪婪的眼神太锋利,想要活着便只有变的比他们更锋利,更狠绝!
承祥有些无力的靠在我肩上,我轻轻抚着他的发,他的呼吸就在我耳畔,“阿姐,我会遭报应的,可是我不怕!我不会让任何人,有逼我的机会……”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的,让老天一起罚我们吧,有过错的不是我们,是这血淋淋的皇宫,是那些想觊觎皇位的权臣!”
“阿姐,所有的苦难,我来承担,你活着,我才有可恋!”
你活着,我才有可恋!承祥啊,我不敢奢求太多,只想把瞬间当成永远,把现在都变成回忆,一点一滴。
那些草长莺飞的季节渐渐远去,落花吟唱流水,白云眷恋山岫。当我以为物是人非的时候,你眉目依旧,当我感叹白云苍狗的时候,你浅笑嫣然。多少个岁岁年年里,我们竟就这样走过了来时的路,任风雨绵绵,浑然不觉。待到青丝拂白发的时候,你我,可还在红尘中共舞?
不知什么时候,承祥竟就这样靠在我肩上睡着了,我缓慢的把他放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便轻手轻脚的下地活动活动。脚步虚浮,明显是失血过多造成的,看来要多吃些红枣补回来。
小桃端着一碗热汤过来递给我,我接过咂巴着连喝了几口,点头称赞,“这厨子的手艺倒是渐长。”
小桃勉强的笑了笑,似有话要说,最终却只叹了口气。
“怎么了,姑姑有心事?”
小桃慈爱的看着我,“公主已有二十五了吧……奴婢记得娘娘这个时候也已有了公主。”
“公主,若娘娘还在,公主怕也是早出阁了。”
我没做声,想来后宫中已经有不少流言了吧,依稀记得前几日从常春园赏花,竟不巧在假山后听到了几个宫女的对话。
“嗳,你们说,长公主如今都年芳二十五了,怎的皇上迟迟不为她招驸马?”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说起咱们这位长公主,真真是命好,太子爷在的时候宠的不行,太子爷不在了,有皇上宠着,你说天下间论身份,除了皇室配得起外,谁还巴结得上?”
“照你这样说,咱们公主还能嫁给皇上不成!”
“嘘……小声点!你不要脑袋了,这事能乱说?够几个脑袋砍!”
“她这话呀,十之八九……我听以前在凤栖宫当差的嬷嬷说,太子在的时候跟这公主好得不像兄妹,太子妃嫁过来那么久都未圆房,你说是为了谁?”
“唉哟,这皇家的事儿,可说不好,咱们做奴才的瞎揣测什么?咱们素来交情好,我们几个说说便罢了,却是不可去别处乱说,仔细你的皮!好了我也要去龙吟宫当差了,回见。”
“嗳,嗳,姐姐,你长的也不错,天天在皇上眼前的,就没让皇上上上心?我们姐妹也跟着沾光呀。”
“去,去。皇上身边的那位清幽姑娘那是从延春殿出来的,她都没沾点雨露,还轮到我?都散了啊!”
一时间几名宫女瞬间各回各的宫当值,只有我仍站在假山后面站立着,风吹乱了我的发,吹醒了我的心。即使不为自己,也要为承祥考虑,这皇宫,终究不是我久留的地方。
“公主?公主?奴婢失言了,请公主恕罪!”小桃见我半天没反应,以为是话说重了,连忙向我请罪。
我摇摇头没有计较,“姑姑,虽然宫人瞒的紧,但凭定国侯的本事,想知道些风声,怕也不难,众口难堵,玉珍没了孩子,定国侯定敢怒不敢言,他本欲逼承祥将我下嫁给他儿子,我若不嫁,怕这关系难以维系,二皇兄在西淮安分了这几年,背地里就不会暗度陈仓?若这两家到时候联手,直逼皇都,势不可挡。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我怎么会轻易让人再夺走?他的江山,谁也不能染指!”
一时间,我百感交集,竟想着承祥以后君临天下的样子,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原来他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至于我,何去何从,不再重要,若我注定背负着公主的使命,那么便让我为他的江山他的国贡献所有吧,也许某天,人们提到他的时候,会想起我瑞安的一抹芳魂,那也是,幸福的,至少,我与他,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