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清晨,辛章良矗于南山之颠,忧郁地鸟瞰着红村的一干物什,虽极力强忍着,但还是落下了英雄迟暮的浊泪。前尘往事、今生现世,已然盖棺,此时仅余唏嘘。
众生蛰于草莽,英雄起于须臾。那年那月那日那中午,确切地说是他奋不顾身地撕扯开闯向稚儿的悍公牛的那一时刻,其一生已经嬗变。往大了比,可媲美遵义会议。
稚儿的父亲是首长。首长中年获少妻,喜;得子,狂喜;子被救,乐泣。首长紧握章良手,喜泪纵横道:“小儿是我的天,您是我儿的天,咱记您一辈子。”此语飘过,章良成了红村的天。
红村各界人士皆哂:辛章良耳大脑肥狗背猪腰,熊样,绝撑不起红村的门面;甚者已付破墙烧院之行动,更甚者则明目张胆棒敲章良头。
时年,章良十九岁,他被突来的变故朦胧了脑,懵懂着不知做何应对。
首长知,勃然怒,荷枪实弹,狂殴红村,肇事者皮开肉绽,红村被震撼。
首长姓辛名青山,亦是红村人氏,他深知红村疴沉。
红村,橙县第一村,一千三百二十四户,五千余众。吴、张、白、汪、辛五大诸侯外加赵、黄、陈、高、肖、郑、李七小家族。白汪两家,世仇稳固,不和已续三代。吴姓,红村第一户,散沙乌合,人多势不众。张户祖上进士过,书香门第,嗜书。辛人正统、豪迈,热行伍,家族多官人;其中当属辛青山拔萃。
五六年清明,辛首长回乡祭祖,遇橙县书记。书记哀叹红村错综复杂事,辛首长沉思良久,道:“辛章良可掌红村。”不想三天未过,章良已头破血流。辛首长二顾红村,恩威并施,又复加张青贵为书记,红村政事遂才告一段落。
辛章良、张青贵哼哈呼映,相得益彰,一载时光,红村已坦荡荡。
五八年力争上游大踏进,辛章良不敢直面十万斤产,携张青贵觐见辛青山。青山道万事实则虚尔虚则实尔滚滚长江东流涓涓汶水西去你我能阻挡乎?章良悟,以四千六百六十六斤八两七钱全橙县倒数第二的亩产了事。
三年后,一噪杂的黄昏,辛章良、张青贵漫步,辛章良指着南山之末一簇又一簇的坟茔,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吃饭问题永远都要以正合,千万勿妄以奇胜。现在好了,又回从前了。凭工分吃饭,他就是再想偷懒,到了那地里,头一动,土就松了。风调雨顺,庄稼疯长。丰收年头吃两顿饺子,啖几块咸肉。这日子,可了!”
辛章良正把往事做无垠想,忽听山腰一声霹雳喝:“该死的!快下来!大山不中了!”-
辛章良踉跄归家,携子问病,一月碾转,县医院、中医院、地区医院,省城医院都确诊是癌,且晚期。
辛章良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子,默叹:福从无双至祸永不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