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贵最终决定离去是在一个秋日的午时,红村嘈杂如猫嚎,汪氏四兄弟阅兵似地跺着,青贵舒展身形,想凭“书记”抗衡二三,不想却逢上犀利如芒的诡笑,青贵的心凉至冰点。
四十年前,北山丛林,青贵端枪瞄猎物,刚要勾扳机,猎物却徐徐直立,暴露出人形的轮廓。一时间,青贵大汗淋漓,暗咐:“奶奶娘啊,差点就草菅人命,秉章媳妇您干什么呢。”只见秉章妻惶然四顾诡异几笑,拍拍身上的埃,走了。青贵赶紧向前,犄角旮旯处搜得一沉甸的包,包内金光灿灿十根金条。青贵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那天物顺手牵了羊。三天后,秉章妻吊在了树上。七七四十九日后,青贵在那树下烧起三刀纸,蚊蝇嗡嗡道:“汪嫂子,今世是我对不起,请化恶神惩我。我数三下,您若不作为,咱就权当就没这事!”三个数后,天、地、人纹丝不动。青贵睁眼看,依旧是烈日当晴空,风吹树摇曳。
1945年8月8日,白金银荷枪实弹,誓要单骑闯关。青贵道此去枉送命,不可。张青贵要汪秉章帮忙。秉章道白金银害了我哥,正想放他黑枪!青贵道此一时彼一时,日本人败局已定,咱俩至交,我不废话。的确是哥不对,他不该用日本人要挟。汪秉章叹气。
是日,太阳将落未落之际,白金银、张青贵、辛山货、汪秉章等三十二人喝酒摔碗,闯关炮楼。几番厮杀,一片狼藉里,汪秉章垂着废了的双臂道:辛山货,您那本家辛青山去哪了?他怎么没来!他不说带一个加强排来吗?还有他嘛的炮!他也算一虎?
三十年前,红村文武斗,辛章良抓耳挠腮,青贵促膝长谈:红村无罪该万死之人,万不可死里斗,人死了,就结下死结了。
七十年代末,青贵费尽心思,为自己的智障儿娶得一云贵女。两年下来,儿媳肚里空空如也。青贵知儿懵懂不开,为使自个老来有依,就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暗度陈仓了。十个月后,儿媳生下一对龙凤胎。
青贵常记少时,自称御医之后的爹很语重心长:红村就这些土地,而人却逐年而增,粮食能够吃吗?所以你必须学好我这望闻问切的手艺,否则你就平庸一辈子,永远人下人。
一年前,青贵将金条变了现,收获一天文数字,瞬间就拥有了从农村锲入城市的资本。
张青贵特意选在繁星熠熠的夜里离去。
张麟俊问:爷爷,我们这就走了?
张麒俊道:就去那大城市,红村被人糟蹋瞎了,活在这里憋屈。
青贵默然,绕村暴奔;皓月当空,人不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