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吴福禄种的瓜真甜。
白奇遇不以为然,他把五十克糖精放入口中只为享受一下那集中起来的甜蜜,但从此他却深深地体会到甜蜜中的痛苦。
吴玉琪送一个又送一个再送一个,盛情难却白奇遇将最后一个啃了,的确的甜,足可媲甜哈密。
吴玉琪问想天天吃乎?
白奇遇言由衷地说俺很愿意矣,自吃那瓜后,做梦时,您二叔的瓜园总是优先安排。
吴玉琪说现在这年月干什么都要自力更生。
白奇遇道今年不行了,明年认您叔叔做干爹跟他好好学。
吴玉琪小声嘀咕、再三委婉最后娓娓而道:趁瓜园没人时拿。
这不是偷吗?白奇遇严厉警告,从事这行业的小姑娘很少。
吴玉琪说一辈子的时间太长,什么事情都需要身体力行一下。自她说这话始,白奇遇有些瞧不起,感觉她开始俗了。他虽很调皮很捣蛋,但身体的每个细胞蠢蠢欲动的全是正义感,鸡鸣狗盗之事从未提上日程。道不同就不再为谋。
此后,吴玉琪再吃瓜时,白奇遇惆怅万千地站一旁观摩。香气活跃在四周,缠着他、麻痹他、、冲击他、折磨他,他的口鼻他的心脾他的神经每时每刻都在向他诉说着千般委屈。
在吴玉琪睁着晶莹剔透的双眸吃毕第五个后,白奇遇的身心终于彻底地崩溃了。此时此刻他真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鸣不平,他们太艰难了。扪心自问,一点扑鼻的香气就诱使自个飞蛾投火。面对大把大把看起来养眼数起来热手揣在怀里暖心并且还有慈祥老头镇守的五光十色的硬纸,谁不动心谁就是傻帽。
既然要做就要快刀斩乱麻。白奇遇急切地问:啥时动手?
吴玉琪道勿急先调研。
自主吃瓜最主要的障碍是看园的人和护园的狗。人好对付,吴玉琪每晚都去吴福禄家,甜甜地叫二叔。目的是窥探老吴一家的作息规律。那只护园的狗讨厌,动不动就汪汪,吴玉琪那与狗极熟,经她引荐,白奇遇送狗几块骨头几只小鸟,三番五次狗与他相见恨晚。即便是深夜里,轻嘘一声,狗保准能做到来时欢迎走时欢送。
开始时特别谨慎,白奇遇每次仅弄两个,分吴玉琪一个,她提前放风有功;自个啃一个,具体操作太辛苦。
一月夜,白奇遇馋瘾难耐,没找吴玉琪勾通就独自潜入瓜园挑个熟的啃了。不想却被算计了。
汪夏夏最近很烦,缘由是瓜很贵却总丢。看出端倪后,便在咽喉要道上埋伏了一个大号的老鼠夹子。
夹子的质量真好,白奇遇右手食指的指甲盖被硬硬地连根拔下,顺便还带下一块三立方厘米左右的赘肉。这年的秋他那右手的食指吃尽了苦头,血水脓水细水长流了半个月。
吴玉琪急的直跺脚责怪他暗箱操作。几天后又连说万幸,她说问过二叔了,夹子是同类产品中档次最低的,如被高档豪华的碰上,齐刷刷连根斩断比钢刀还快。
白奇遇有些后怕,老吴真狠呀,这不是要草菅人命吗?咱可没那么绝情呀!进出瓜地总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践踏了鲜花踩伤了嫩瓜,每次顶多弄两个解解馋而已嘛。
白奇遇因食指疼痛难忍被迫休养生息了一个月,吴福禄的瓜地也风平浪静了一个月。吴福禄大喜,在地头竖一木牌,上书:老少爷们们,请勿随便入园,否则伤残自负。
张散家的羊不识字误入园内吃了两口草留下一根腿。李思家的大黑狗热恋看园的花狗已久,虽由花狗引路顺利入园,不想却在耳鬓厮磨之际尾巴摇曳的幅度过大,被隐藏的夹子收了尾。王尔码子家的驴驴性不改,不听王尔苦劝,再出来时唇已扁。
吴福禄兴奋,喝酒唱歌肆意逍遥。
白奇遇轻蔑一笑,待新生的指甲盖能和食指同甘共苦的当夜,他又义无反顾地光顾了老吴的瓜地。隔一个骄阳耀眼的正午,许多瓜藤粗叶旺花颜果多的瓜秧因与后勤部失去联络恹在了地里。
吴福禄疯了,在村里的广播喇叭上大喊大叫,一些话通过扩音喇叭飘荡在大街小巷,余音很悦耳内容很粗俗。
白奇遇愤慨:吴氏太猖獗,竟敢动用政界的关系动用政府的工具以权谋私。一气之下他又加码放倒了六棵,以期六六大顺,并修书一封掷至瓜地苦劝老吴改变做事方式否则后果自负。
吴福禄彻底绝望,拨通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橙县蓝乡派出所的电话。
白奇遇理所当然地成为首席怀疑对象。平生第一次和人民政府面对面,他竟失禁了。他本不想尿,但怎么也控制不住。腥臊的液体顺着板凳一滴一滴地撞击着冰凉的水泥地。
警察微笑着说小家伙干什么来呢?
白奇遇举着刚长硬了的娇嫩的指甲盖给他看并说是仅仅因为偷吃了个半生不熟的小瓜。从瓜田视察归来的警察说吴福禄你弄地动静太大了过犹不及啊过了那可适得其反呀!
吴福禄语无伦次地打着诺诺连说是是是。
从此吴福禄撤掉了所有的夹子,逢人便感情色彩很浓地说来进来吃瓜。见到白奇遇更是客气,“奇遇小同学,上山割草去呀,来,给你个瓜,山上渴了吃。”
白奇遇感慨:此时说出这些话的老吴已不是彼时作出那些事的老吴,此时派出的这些话总让人觉得里面掺了假,他还是想念彼时的那些老鼠夹子,“啪”的一声,响得绝对的干脆利落,接触的瞬间就已恩怨全了无丁点的矫情造作。
第二年的秋初瓜刚开始熟时,吴福禄挑着一筐又大又甜的瓜到白家。白良木高度重视,兴奋地合不拢嘴,又是烟又是茶。白奇遇幽怨地看一下吴福禄,再重新审视一下他那新生代的指甲然后继续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地想着未来的诸多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