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风对凌俊说道:“是,这里有棵大槐树。在你右手边的地方。”凌俊点点头,慢慢摸到树前,伸手在树上摸起来,突然,他仿佛怔了一下,又平静下来,呐呐说道:“是这里了。唉,还是来了啊。也罢,都是命数。”若风走近一看,原来树上不知被谁用利刃刻了些记号。“叔,这咋回事啊?怎么会有这些记号?是什么意思?”凌俊摇摇头,仿佛不愿说:“若风,你听叔的话,赶紧回家。这里不是你呆的地儿。”李若风一听,心里一股倔劲上来,对凌俊说道:“凌叔,什么是不是我呆的地儿。我给你搭把手也好啊。你可别小瞧了我。你告诉我这记号是谁弄的,什么意思。要不我才不走哩。”凌俊见若风不走,又说道:“小子,你不听劝呀。对头很厉害。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赢他。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快回家,别连累了你。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没事,侄儿我倒也不是没半点本事的。我也天天练武的,身上也有几百斤的力气。我还会飞石。”“唉,这初生的犊子不怕虎,你这孩子铜盆里扎猛子不知深浅啊。”若风刚要说话,凌俊忽然脸色一变,摇摇手让他不要出声,低语道:“来人了。”
若风四下望了望,果然远处过来一群人,骑着马赶着车,约有五六个。走得近前,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衣着贵气干练,月光下一张脸十分冷峻,后面站着个管家模样的汉子,也是一脸傲气,再就是三个少年,二十左右岁的年纪,挎刀带剑,威风凛凛。后面是一辆马车,车上有一副棺材,车夫可能因为胆怯,远远地就停下来了。五个人跳下马来,为首的中年人向前跨出一步,冲着凌俊一抱拳,说道:“师兄,十年不见,别来无恙?”“你是……水毅水慕遥?是好久不见了,你过得怎么样?我无非是瞎了一双眼睛,此外无它。师父还好吧?嫣然呢?”凌俊淡然答道。“我没什么,老样子。师父么,你还有脸问,拜你当年所赐,废了一条腿,又能好到哪儿去?腿不算什么,老头儿的心可是被你伤透了。至于嫣然,现在是我的女人!你不要自然有人要,哪里有嫁不出的女子。凌俊,你就是个白眼狼,为了个女人背叛师友,师父待你好,你砍伤他一条腿;嫣然眼里只有你,你却负了她!今日我必取你的性命要不然还真显得没天理了。”凌俊脸上闪过一阵不自在,又说道:“道不同不相谋,昧着良心做事,我是干不了的。当年我是伤了师父一条腿,师父不也毁了我一双眼么。这等不见光的日子岂是你们能知道的!再说做杀手的,哪有什么情义。你我兄弟一场,这回儿不也刀兵相见了么。多行不义必自毙,师父无非是利用我们杀人赚钱而已——不分善恶,不问是非,只要有人出钱就杀,我看不惯。我是剑客,不是杀人的工具。我有我的活法,非恶不诛!以前的逸剑门不是这样的,是师父一手将它带上了邪路。天道好还,慕遥,你也早点觉悟吧!至于嫣然,我自认配不上她,我不愿欺心。”“你,你,你……”中年人一时气愤,声调都有些变了:“若无师父恩养,你我早不知死哪去了。你纵有千般说辞,绝无跟师父伸手的道理。来,今个咱俩一较高低。本来想你现在眼不好使,算是欺负你,可是孙大人是你杀的吧?还有,我那两名弟子也是死在你手上的。我一看那伤口,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真想不出你是真瞎还假瞎,一剑索命的狠辣倒是丝毫不减当年。我水毅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是,那三个人都是我杀的。那姓孙的***女,死有余辜。只是不知道另两个人是你徒弟——你教的好徒弟,也不怕人说逸剑门一代不如一代。”“好好好,你自小什么事都压我一头,我倒要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境界。”话犹未落,一个少年朗声道:“不劳龙头动手。不过是一瞎子,待小的替您打发了他!”只见这少年向前一蹿,手中长刀已然出鞘,身形如一道闪电般射向凌俊,若风看得呆了,忍不住“呀”地一声喊了出来。可是少年就在靠近凌俊的一刹那,不知怎么一下子栽倒在地,缩成一团,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发出呜呜的痛苦声,状貌十分凄惨。叫水毅的中年人缓步走到少年面前,一把拉起他来,让他坐在地上,用力在他后背拍了一下,少年哇地吐了一口血出来,这才缓了一口气,月光下清晰地现出惊恐的表情。其余少年赶紧上前扶着他狼狈地回到原地,都一副惊疑的样子。水毅对管家模样的人说道:“白三,看好他们,别让他们乱动。你们不是他的对手,白白枉送了性命。”叫白三的恭敬地应了一声,小心地退在一边。
月光如水。若风弯下腰去,捡了几块石头,右手抓住一块,猛不丁地向中年人脸上掷去。就在石块快似流星般飞到中年人面前时,“当”地一声,那石头竟然反向弹了回来,一下子撞在了李若风胸口,痛得若风一下子坐倒,正好倚在一颗树上,眼里的泪不由自主哗哗地滚了出来,嘴里满是血腥气,一呼吸胸口就痛得撕开一样,一动不能动。“若风,你没事吧?”凌俊急切地问道。李若风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可是他生性刚强,却凭着一股倔劲,狠狠挤出一句:“叔,我没事……”然后只是靠在树上,再也不言语。“水毅,算我求你一件事。如果今个我死在你手,这孩子还是望你不要为难他。”水毅想了一下,缓缓道:“好说,我也有一事相求,如果我折在你手里,我这边的人,你也要放条活路。”凌俊点点头,水毅抽出刀来,月光下顿时映出一团绿莹莹的幽光。他扔掉刀鞘,双手执刀,一步步向凌俊走去,约摸二人相距两丈时停了下了。凌俊握住棍端一用力,拔出一柄长剑来,蓝黝黝的剑身,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原来竟是棍中藏剑。突然“嘤嘤嗡嗡”声音不绝,竟然是水毅手中的刀和凌俊手中的剑振振作响,像是在互相打招呼,在场的人都呆了。所有的人都感到一股沉闷的气息,丝毫不敢动弹。李若风忍住剧痛,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又是恐惧又是兴奋。
二人僵持了一刻钟的时间,忽然,水毅身影一闪,纵身挥刀向凌俊跃去,凌俊挺剑向前一步,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锵地一声,二人身影甫交便又分了开来,只见水毅软软地旋身倒在地上,众人再看时,都吃了一惊,原来,两人手中的兵器竟然全断了!“哎呀!”叫白三的那个人忍不住喊了一声,竟然跪在地上兀地哭了起来。两个少年连忙上前想要掺扶水毅,水毅摆摆手,自己勉强用断刀撑起身子,坐在地上,一脸的痛苦之色,颤声嘶喊道:“咳,终究是你胜过我。你一剑挑了我脚筋,我的腿也废了。当年你跟师父交手时也用的这招吧,我以为我能躲过去。呵呵,来,你给我个痛快的。麻利利地,我他妈在地底下多练几年等着你,到时候再看看谁厉害。哈哈哈,只可惜了春水秋泓这两件宝物……”凌俊听他说完,皱了一下眉头,淡淡说道:“我不杀你。带着你的人快走吧。”然后他又听白三哭得伤心,对他说道:“白三哥,你也不要伤心了。我知道,春水和秋泓是令尊费尽心血打造的。兵者不祥之器。一切都是定数。”白三悽然道:“兄弟,你可知道,为了春水和秋泓,家父耗上了一条命!我只是恨自己,没有学会家父的本事,打不出这般神兵利器来。亡父在天之灵,知道今日刀剑齐断,也会不得安稳吧……”凌俊摇摇头,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水毅对白三说道:“白三,咱们走吧。等一下,把春水断了的那截捡回来。我知道谁能把它修复。”白三一面应承,一面给他包了伤口,对手下几个少年使个眼色,那些少年上来扶着水毅上了马车,白三捡起断刃,也跨上马,一声招呼,这行人便要黯然离去。突然,其中的一个俊俏少年回过身来,对凌俊深施一礼,“师伯,侄女不才,三年后再来讨教。届时幸能得师伯一二指点。”原来是她是个女扮男装的。“这是?”凌俊疑问道。“我两个女儿。这个是老大,清兮。这孩子天分不错。”李若风趁着月色仔细看了看她,心头一紧,多好看的人儿啊!免不了自惭形秽起来。“你比我强。我膝下无一男半女。英娘的身子太弱了。都是你们当年害的。但是,我会将所学传与这个被你打伤的少年,三年之后,让他们小辈比个高下吧。”水毅脸上忽然不经意地闪过一丝喜色,抱了抱拳:“一言为定!”说完招招手,带着一干人走了。若风看他们走远了,一下子松了口气,不觉一阵眩晕,眼冒金星嗡地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