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刀听见外面有人叫他,出门一看原来是本村的杜云鹏。这杜云鹏按辈分呢,比若风他们大一辈,只怪他有些不务正业,平日里游手好闲,偶尔帮人看点阴阳宅什么的混日子,又没学全自己老子堪舆的本事,凭着一张厚脸皮多去相熟的人家蹭饭,虽不曾饿死却也没人看得起他,所以二十好几,还未婚配。“哟,云鹏叔啊,找我有什么事么?吃饭没?先进来吃点饭。”小刀是个仁义慷慨之人,虽说有些瞧他不起,却只一个劲地请他吃饭,杜云鹏倒也不客气,迈腿就进了小刀家。跟小刀娘和若风见过礼,杜云鹏坐下就狼吞虎咽起来,他嘴没闲着,两个眼珠却不时地望小刀娘身上看。小刀娘是个童养媳,才十三就有了小刀,现年二十八岁,风姿犹存。若风看他那贼样,有点好笑,对他说道:“云鹏叔,你那俩眼放光看什么呢?”“没,没什么”杜云鹏支支吾吾。“你这是饿了几天了?饿疯了一样。”赵小刀乐呵呵说。若风暗说我来个好兄弟,你是真傻,引狼入室了还不知道呢,心里不乐意,嘴上说道:“小忉,你看云鹏叔这眼神像什么?让我想起有一次我家牛丢了,我上山去找,碰见条饿狼,那眼神就这样。”“行了行了,别寒碜他了。让他吃饱了再说。”小刀娘心眼好,看若风挤兑杜云鹏,忍不住调和一下。杜云鹏脸一红,说道:“若风你个小子,净拿我寻开心。我杜某人现在混得是不行,你看不起我也就算了,我早晚会出人头地的。你们都等着看吧。我也知道自己的本事不能跟我老爹比,现在是靠着我老爹留下的名头吃点闲饭。你看看我,要力气没力气,做买卖也不行,就剩一张嘴了,不干这个看风水什么的干什么?韩信听说过没?汉朝开国大将,封过王的。当初没混出来时,干什么什么不行,跟个要饭的也差不多,书上讲,他连别人的胯下都钻过呢。咱跟人比,这点羞耻日子算得了啥。”小刀娘点点头:“这话说得有点道理,他云鹏叔还有点气向呢。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也不敢保的事。”小刀来了兴致:“唉,你们给我讲讲到底咋回事?我最爱听故事了,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怎么会钻别人裤裆呢?”
李若风也来了劲,卖弄起自己多少读了点书的本事来:“这个,还得听我说。当初,韩信穷得要命,又不会谋生计,饿得不行了,就在河边钓鱼,想弄点鱼什么的充饥。有帮人洗衣服的大婶看见他饿得不成人样了,就给了他些东西吃,次数多了,韩信不好意思白吃人家这么多饭,就说以后要报答人家。那个洗衣服的大婶听了,就说自己是可怜他一表人才却混到这般地步,于心不忍,这才给他东西吃,哪里指望他以后报答呢?韩信长得很高大,身上总是挎着宝剑,饿得不行的时候也没有把那剑卖掉。有个杀猪的小伙子——对,就是跟你小刀一个行当的,说不定就是你们家祖师爷呢——有一天喝多了,对韩信说你这个家伙,看着挺高大挺威风的,还整天带着把破剑瞎晃荡,其实心里是个胆小鬼,有本事有胆量,你就一剑捅死我,要不就从我胯下钻过去。韩信仔细打量了那个屠户一会儿,就俯下身子从他胯下钻过去了,一集市的人都笑了。后来,这韩信跟了汉高祖刘邦,一路征战,功劳很大,竟被封了楚王。他送了千金给当初送他吃的东西的大婶。又给了当初让他钻出胯下的屠户一个官当。”小刀摇摇头:“啥?我当他把那个屠户给宰了呢。还给个官当当,有这好事?要是我,我就是不杀那个小子,我也得让他从我胯下钻一回,不对,钻两趟,得算上利息。”杜云鹏一脸的鄙夷:“要不人家能当大将?算了,跟你讲不明白。”小刀不服气,站起身来,叉开两腿:“你明白?要不你也学学样,来来来,从我胯下钻过去——我也是个屠户,你不吃亏。万一将来你老人家混好了,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我给个官当当啊。”小刀娘看他们气不顺,忙说和道:“你这孩子,净说些不着边的话,你云鹏叔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别拿话刺挠他了。谁没个难处啊。”杜云鹏感激地看了小刀娘一眼,不再说话。若风一看,也对小刀说:“算了,小刀,人家云鹏叔多少也是个读书识字的人,真斗嘴,你讲不过他的。”小刀一听更是不干了,不屑地说道:“你们这是期负我念书少啊。咱就不好那些舞文弄墨的事。明跟你们说,我们家祖上也是会读书写字的。信不信?”“别瞎说了,你们家不是三辈都是屠户么,净是些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营生,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就没听人说你们家还是什么书香门第。“杜云鹏一个劲地摇头。“唉,我说大兄弟,你这话俺娘们家可不爱听了。我们家小刀是个只会睁着眼说瞎话的人么?小刀的老爷爷以前是个从小出家的道士,后来还了俗。那可是能写能画能呼风唤雨的人物。我们家还有祖上传下的书呢。不信,拿出来给你们看看!”小刀娘听杜云鹏笑话小刀,脸上挂不住,不由得要替自己儿子说几句话。李若风和杜云鹏一下子来了兴趣,嚷嚷着要长点见识。
赵小刀一脸的得意,和他娘一起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末了还真倒腾出一卷书来。只见这书一看就是这一家子没当回事,卷轴和书卷都被老鼠啃过,还隐隐有发霉的味道。小刀把书展开,若风他们借着烛光一看,这书还是丝质的,开头写着“太一宝笺”四个字。“给我看看”若风伸手就把书捏住,不想杜云鹏也已经伸上手,两人都往自己手里夺,又怕用力大了把书扯破了,一时僵在那里。赵小刀一看这场面,觉得有些好笑:“你们两个别争了。听我说,这卷书吧,有古怪的地方。你们都松手。”李若风和杜云鹏听赵小刀这么一说,都有点不甘心地把手松开了。只见赵小刀也不说话,将书卷展到中间部分,对若风他们说:“看见没?这书前后的字不一样。”两人一看,书前面的半本是隶书写的,后面的半本却是古篆写就,二人正疑惑间,赵小刀就当中一扯,“嗤”地把书一分两半,把前半部递给若风,把后半部分交到杜云鹏手里:“你们两个换着看不就行了。多大的事,都念书念傻了。”杜云鹏喜形于色:“这个,给我先看几天,到时候还你。”若风诧异地望着杜云鹏:“云鹏叔,你认得那上面的字?”杜云鹏笑道:“那是当然了。我们家本来是世代读书的。要不是本朝轻儒重佛,不定做个什么官呢。我爹学问不少吧,那才是经天纬地的真本事,也沦落个给人看风水讨生活的地步,说起来,百无一用是书生,又穷又贱没时运啊。”若风却看着被扯破的书,心里老大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把那半卷书卷小心地卷起来揣到怀里。当下天时已然不早,李杜二人也是吃饱喝足了,就跟赵家母子告别后各自回家。
却说李若风回家路上,突然发现远处有个黑影向村外走去。这时已经是亥时,平常人家早已歇息了,他不禁心生好奇,又是少年多事,就壮着胆子悄悄跟了上去。那个人手里拎着根长棍,走的并不快,李若风小心翼翼跟在后面,惟恐弄出半点声响。约摸出村二里多地,那人突然停了下来,把若风吓了一大跳赶紧伏在了路边的草从中。只见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来,轻声说道:“若风,是你吧?你过来。”若风一下子懵了,因为他听出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是自己老爹的好朋友凌俊。这凌俊是个盲人,平日里给人打卦算命过活,人称神算。当下若风走近凌俊,挠挠头,说道:“叔,是我。那个,大晚上的你到村外干什么?你能看见路啊?你怎么知道是我在后面跟着你?”凌俊摇摇头,说道:“我确实看不见,对我们瞎子来说,白天晚上一个样。不过,我心里可长着眼呢。我走过的路,自己心里都记得牢牢的。自从我看不见东西以后,我耳朵倒是比从前好使多了。我听出你的脚步声来了。”“原来如此。”若风有些恍然,又问道:“大晚上的,你怎么不在家陪着我婶,跑这外面干什么?”凌俊却不回答,反问道:“若风,你看见那棵大树了没?”李若风一听,有些糊涂:“哪棵?”“我记得不错的话,这里有棵大槐树。有人约我在这里决斗。”李若风一听,今天撞了邪了,什么事都能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