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
喧闹了一天的小镇慢慢归于宁静,少了些躁动,平添了一分静谧与安详,只余下偶尔一两声犬吠,彰显着山村独有的淳朴与安宁。
这晚月明星稀,秋风萧萧催人入梦,携带着悠悠琴音,不知所奏,也袅袅不知飘往何处。
循音而往,镇子一角,一处院落中,紫竹下,一名少年盘膝而坐,六七岁的样子,五心朝天,双目紧闭,皱着眉,睫毛微颤,好似在思索着什么异常艰难的问题。
在其面前,一位美妇手抚凤琴,犹若天阙仙女临尘,十指轻弹,富有节奏而有韵律,带起一连串美妙音符,缭绕于院落之间。
两人四周,随着琴音荡漾,激起连绵不绝的神秘符文,密布虚空,流转莫测之力。
依稀间,仿若可以听到有人声在述说,又似轻声低吟。
问乾坤古往今来,任沧海桑田悠悠。阳鸟月兔,岁月难逆。天高地广,我心难留,寄身乾坤物外,何忧何虑。光阴如水东流,天地苍茫,不识有仙。信乎我心,不识有仙。星宇与我度春秋,我自天地苍茫逍遥游。
······
琴弦颤动,曲音时而高亢时而低缓,时而冷酷淡漠时而柔情似水。
少顷,雾丝如缕带着点点光斑似星河汇于少年周身之地,继而争先恐后的钻入其百穴之中,瞬时,少年脸庞上不禁浮现出些许痛苦之色。
“云儿,聚意凝神。”只见得美妇一声轻斥,少年不敢怠慢,咬紧牙关,定了定神,按照母亲平时传授的方法开始缓缓调理起涌入身体的气流。
这少年正是姜云。
说起眼前这一幕,即使天赋超绝,可小小的姜云完全不明所以,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六岁大的孩童,他曾不止一次的问过母亲,为什么他要每天如此,想起从刚学会走路的那天起,这数年的时光,每晚都是如此痛苦,小小的一颗心便骤然沉入水底。
“我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这始终是姜云心中一个难解的疑惑。
不过久而久之,姜云竟也在其中发现了独属于他的乐趣。
那是一次偶然之间,姜云发现,那令人终身难忘的痛楚竟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通达灵魂深处的舒爽。
他难以自禁的呻吟出声,瞬时间,一抹红霞迅速爬上脸庞,姜云偷偷的睁开一只眼,望向母亲,待见母亲貌似并没有注意到时,方才稍稍的舒了口气,但随即他就被震惊了,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脸的好奇,兴奋与茫然,可紧随而来的那股熟悉的痛楚让他不得不再次静心凝神下来。
而这让姜云震惊的正是眼前接下来的一幕,只见在姜云那略显瘦弱的身躯周围,渐渐浮现出三个模糊的光团,一在眉心,一在前胸,一在后心,这三个光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起来,直至成为三轮小太阳般将姜云拱卫其中,一时之间,姜云周身丈许皆被映照的熠熠生辉,仿若神人谪世。
继而,两道黄金匹练从两侧光团发出,汇于眉心之上,刹那间,一道天河,带着一往无前的威势滚滚而下,流向他四肢百骸。
恰在此时,七个暗淡的好似随时都会熄灭的光点也在姜云周身不同位置显现,贪婪的汲取着喷涌而来的天地灵气,但却似黑洞般无法看见哪怕一丝丝的改变。
此时的姜云,更显宝相庄严,周身缭绕莫名气机,说不出的玄妙莫测,真如命定之人,染尽凡尘,舞蹈于光明与黑暗之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曲音逐渐归于平寂,符文敛去,小院又逐渐被昏暗笼罩,犹如什么都未曾发生,只余留紫竹下平和顺畅的呼吸声。
“这孩子,竟然又是这般睡着了,真是······”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笑骂,一道俊朗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院落之中,却又显得那么自然,仿佛本就该出现在那似的,确是姜凌飞,他轻轻抱起姜云,歉疚的对美妇道:“兰儿,辛苦你了,也只有你这曲祖传的《醉逍遥》对云儿帮助最大,我···”
话没说完,上官兰打断了他,满眼柔情,略微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丝丝的无奈,她懂,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又何尝没有百般努力,又何尝不是心力憔悴。
蓦地,姜凌飞眼中有水气充盈,是啊,这个俊朗的男子又何尝不是历尽艰辛呢,他快速转过身,抱着姜云向屋内走去。
不一会儿,姜凌飞回到自己房中,看着面前的妻子,叹了口气道:“刚才我看了下,云儿他的先天之气还是散了不少,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散尽了,而云儿也快七岁了!”
这最后一句让上官兰身躯不禁微微一颤,一下子沉默了。
姜凌飞上前将她搂在怀中,轻声道:“我相信云儿一定可以熬过去,始祖也说了,云儿现在情况很好,七岁这一年不难,只要他能够走过十六七岁那一劫此生应无大碍,我们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清泪淌下,即使在夜幕中仍闪烁耀眼光芒。
然而姜凌飞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一点灵光在姜云眉心闪动,他呼吸急促,时而开心,时而愤怒,时而悲伤,时而又力不从心,一切是何其神秘而诡异。
那是一个梦,一个对于这个年纪的姜云而言微不足道的梦,却也可能可能将伴随着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