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然被安排在离他们军营最近的客栈里面,还派了萧成和萧衍守着她。
她看着镜中的人,披头散发,倒没了以往的风、流韵致,反而是一股子狼狈像。她低了低眼睫,随意拿起桌上的木梳梳了一下头发再用了根布带子捆了起来。
门外声音响起。
“姑娘。”
訾然朝门口一望,巧儿也被接过来了,看来九微也来了。
想着九微,她略微散开神思,看来九微一直都是卫容的人,否则卫容哪里那么容易找到她的住处?想来这两年卫容从来就没有放过她。
巧儿伺候訾然穿好衣服,打整好了自己已是午间了。
訾然打开门,看见萧成他们端端在门口站着,她稍微挑眉,卫容对她不放心得很啊,要人守着她了~
“他中午回来吃吗?”
“奴才不知。”
訾然点了点头还是拢了袖子去了厨房,随意洗菜做饭,如果他回来了应该还可以吃口饭的。
有些厚重的铁甲的撞击声从外面传来,她依旧做菜。
那声音靠近,立在她的身后。
“回来了就洗手吃饭吧。”
“好。”
卫容穿着军甲坐在桌旁端着个大海碗大口吃着饭。
訾然则是端了个巴掌大的小碗,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她看他吃得急,料定他是恶疯了,便忙着给他夹菜。
卫容看着碗里的菜,抬头望着她,一如既往浸润满了温柔。
訾然秀美的睫毛颤动:“快吃吧,待会儿赶不上行军了。”
卫容猛地点了点头,又狼吞虎咽起来。
巧儿端着食案走了过来,取出里面装着药的药碗。
“什么东西?”
訾然看着巧儿递过来的黑漆漆的药碗,有些皱眉,她没病没灾的喝药干什么?
巧儿道:“此地湿热,正是驱湿热的。”
訾然端着碗抿了一口苦得直摇头就放下了碗:“端走,恶心得很。”
听罢一句话倒是卫容眼睛亮了一下。
巧儿只道:“还是快喝了,专程给你熬的,这时候不喝药到老来骨头痛谁管你?”
訾然受不了巧儿的碎碎念,只好又抿了一口,但是这药真的恶心,她在宫里的时候一个月就要喝那些避子药,受够了药味,这时候是再喝药水是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的。
她随手将药碗放在了卫容面前,瞧着他:“此地湿热,别受了风湿。”
卫容才吃了饭,打眼瞧着她,慢吞吞来了一句:“我吃不了苦,你早就知道的。”
訾然撇了一下嘴,看来这人是不肯帮她消灭这一点子药的。只好又端着碗,准备把这个东西喝完。
卫容却笑道:“不想喝就别喝了,在这一带也住不了几日的。”
訾然听得这话自然是欢喜得很,顺手就将碗放下了。巧儿无奈看了訾然一眼,知道再劝不动了只好将碗端走了。
卫容很忙,想必是军中的事情很多。
他用完饭就起身,伸着手指拂上了訾然的轮廓嘱咐道:“今儿夜里行军,你昨夜也没休息好,先去睡一会儿吧,今夜我就不回来了。”
訾然点了点头,想让他好好的,可是却发现如论如何也说不出平安二字。
她笑道:“你拜托好人了没有?”
“什么人?”
“若我死了,可以把我送到你身边的人。”
他微微一顿,眸中一种情愫柔炸开,摇头道:“还没有,还没空。”
他又笑道:“我不杀你,我死了,你是不是也拿这些话去哄别人?”
似曾相识的对话,那时她以为自己命不久矣,问了许多这种话,现在想来那时其实抱了很多不甘心的,不甘心自己死了,而另外一个女人和他如胶似漆。
她亲了亲他的脸颊,悄声告诉他:“我不死,你不死。你不死,我不死。我若死,卫容便死。你若死,我去找你。”
她给他许下温柔和坚硬,给皇帝留下活着的权利。
他叹了一口气:”真是个会哄人的女人,看来这两年打着游玩的幌子却是去琢磨这些甜话儿了。”
她微微嗔了他一眼,又越发觉得他小气可爱,这人总是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她以前不过就说他那些没办公的时候都琢磨情话去了,这时候他倒是全部都还了回来。
卫容提着剑就要出门,她忽然捉住他的手。
卫容回首看着她,她在黏他。
“卫容,男人打仗是为了什么?”
他沉默了,想了一会儿才道:“女人和孩子。”
她笑着却要从一汪深潭中滴落出一滴清浅来:“我怕你不知道,我怕你忘了回来。”
她是他的女人,她要他回来。
昨日到今日,她很担忧卫容,因为他的行为太反常了。她了解他,无论有多想她或者多么念叹割舍不下她,都不会破坏军中规矩连夜赶去见她,更加不会让人看着她随着军队搬迁。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能知道的事情。
“不会忘了,我这一辈子没过过什么随心所欲的日子,还舍不得离自己的女人而去。”
他走了,她又看着他的背影隐隐不安。
訾然想着卫容的话,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补眠,方才躺在枕头上,斜眼看见枕头旁边一抹紫色。她轻轻“嗯?”了一声,伸着素美的手指捻起了那抹紫色,是一株还开得湛湛扬扬的鸢尾花。
她手指又探了探眼角,这个地方的那朵鸢尾早就被洗干净了,可是面前这株是真的。她微微闭眼,想象着一个穿着银甲的将军是怎么手拿一株紫鸢尾回到这个客栈的,一定凌冽俏丽得很。
不过訾然并没有真的好好收获一个好的眠,巧儿来搅扰了她。
巧儿有些躲闪地瞧着訾然:“姑娘就不想走么?”
訾然翘眉:“怎么?你有办法带我走?”
巧儿嘟了嘟嘴,有些不满意了。
訾然这才笑道:“既然没办法就别想那么多了。”
“姑娘就是个包子,那么不成器不成,被带走了就被带走了,想把你带走就带走丢下就丢下。”
巧儿咬碎一口银牙,当真是怒其不争。
訾然却揭开茶盏盖子的手指一颤,反瞥着巧儿:“想带走就带走,想丢下就丢下?这话是从何处而来?”
算来巧儿应该是不知道的她的身份才是,既便巧儿认出卫容就是那马上坐的皇帝可是也不该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巧儿有些失色,断断续续弱声道:“又不是傻子,便是看着也能猜出几分来。”
訾然一笑,将茶盏轻巧放下:“那你倒是说说猜出了几分来?”
巧儿咬了咬唇,似乎有些挣扎。过了一会儿,才道:“姑娘是那人看中去的吧!”
訾然盯盯眼看着巧儿,额前发丝在温润的日光下有些颤抖洋溢,手指轻巧敲击着桌面。
“这是想带走就带走,那么想丢下就丢下呢?”
那么这女娃儿后半句又猜测到什么呢?
巧儿一跺脚,有些负气:“姑娘不信巧儿直说就是了,不过是一句随口说出来的话,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先发制人,跟她闹委屈了,訾然略略一笑,既然这女娃不愿意说那么就先这么搁着吧,说不定真的只是一个“随口说出来的话”。
“他是我的心上人,既然他想让我留下,我就留一段时间,至少这段征战时期不能让他分心。你莫要再说这些话了,若是你不愿意留,这时候就可以离开,银钱自己去取就是了。”
一个女娃娃要真的想要好好过日子没有写钱财傍身怎么能成?反正訾然是明白了,跟了卫容,这一辈子就不会过穷日子,他派的暗中眼睛只要看见她受苦只怕就巴巴儿送钱来了。
“姑娘说什么呢?难不成巧儿就是那般没良心的人?”
巧儿跺脚转身噔噔跑了出去。
訾然却看了眼巧儿的背影,是在宫里生活太久了吗?怎么疑心越来越重了?手指又拨着净瓶里面的鸢尾花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