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从漫天大雪到春暖花开,我从来没有试过似现在这样平静、心无杂念。上战场,我不是去儿女情长的。虽然我不会武功,可是我坚信,红颜泪一定能在战场上体现她的价值。
覆巢无完卵。两国交战,天仪又节节溃败,老百姓人人自危,江山风雨飘摇,社稷动荡不安。不知道乐然王看着这满目疮痍的天下,作何感想。战祸本已乱天下,加上旱灾,更如雪上加霜。一路上,沿途的田地干裂,更别说庄稼了。灾民们没吃的,就挖草根刨树皮,草根挖完了,树皮刨光了,就吃观音泥,饿殍满途,有人卖儿卖女,母亲没有奶水就喂婴儿饮自己的血……更可恶的是,强盗山贼趁火打劫,过去是抢银抢人,如今是抢粮抢米。我和云影也遭过劫,只是云影武功高强,我们安然渡过。
本来一个多月的路程,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披星戴月,餐风饮露,马儿都累倒好几匹,我却精神抖擞,我想是红颜泪的缘故。隐冥曾说过,红颜泪是有灵性的,而她也认了我这个主人。路上多出来的一个月,是因为路过长山镇时,云影被传染了时疫。我们都清楚,莫说一个月,就是一天,战场上都可以风云变幻,可是我不能弃云影于不顾,于是就在长山镇停留了差不多一个月,直到云影病好了,长山镇的时疫过去了,我们才继续上路。
离开长山镇不久,边境竟然传来了捷报,已经被赫彰攻下的齐临城竟然夺回来了。消息传来,老百姓沸腾了,民间的说法大概是,侠义满怀的江湖侠客不堪江河破落,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我也激动了,天仪还是有望的,明宬,是你对吗?
又走了十多天,明天夜里就能到齐临城,即是天仪军驻扎的大本营。这几天的路程,倒还轻松,旱灾的没波及这一带,没看见那么悲惨的局面。或许是靠近战场,老百姓反而坦然了。
在一户农家借宿,主人家是一对老夫妻,仗打起来后,他们的儿子从军去了。云影说我们也是来投军的,老人家很乐意地收留了我们,还直夸我们是好儿郎——我们穿的是男装。
一灯如豆,我坐在灯前,发着呆。云影推门进来了,她在我面前坐下说:“我和公子身边的林乾联系过了,他说大营迁至齐临城外的荒郊了,公子的帐营在西北角,明天入夜我们就可以见到公子了。”
“你怎么联系得到他?军营那么严密的看守,信鸽能飞得进去?林乾会不会把我们来的消息告诉行云?”我忐忑地问。“军中有传来新的消息吗?”
云影摇摇头说:“不是信鸽,觉情宫要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能在江湖独占鳌头吗?”她说这话时,是有几分自豪的味道的,“我叮嘱过他了,他不会说的。”
“那……还有别的消息吗?”自从首次告捷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出了,胜败不论,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一边又担心明宬的安全,一边又害怕赫彰那边破釜沉舟。
“没有。”云影蹙眉道,“早点歇息吧,一切,待明天就清楚了。”
迷迷糊糊,和云影挤在一个炕上,睡了过去。
我睁开眼,看见隐冥,没好气地问他:“你又入我的梦里做什么。”
“我来给你指一条明路。”他悠悠道来:“我问你,如果你有机会摆脱红颜泪,但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你想吗?”
“你什么意思?”我惊疑,摆脱红颜泪是个什么说法?“我为什么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来摆脱她,既然我的变数都出现了,我还怕什么?”
“非也。所谓变数,只是不会让你步向虚空,并不代表变数出现你的结局就一定是好的。”他打消我的乐观,我吃惊地看着他,他轻叹一声,接着说:“我的好徒儿虽然扭转了你的命盘,但如今他和你一样,也是应劫之人。现在的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们不知道,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却不能涉足其中。”
我听着就火了,这算个什么破事儿!我火气很冲,对他说:“您老人家能不能一次性把话掐断揉碎好好理清楚,要么别说,要么就痛痛快快说清楚,说一半藏一半,惹得人闹心,这样算什么。”
隐冥却笑了:“我不怪你,有气你就撒吧,撒完了我们再慢慢谈。”
天刚蒙蒙亮,两位老人家还没睡醒,我们放下一锭银子,不辞而别。
其实隐冥也没跟我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就是来来去去那几句,避重就轻,让我凡事掂量清楚,别被老胸怀天下,按他的说法好像摊上个红颜泪是我乐意似的,听得我鼻子都冒烟了。
进入齐临城,气氛一下子就变了。我们连问个路都找不到人,走在路上的人也没几个,却个个都形色匆匆,我们还没走近他们,人就一溜烟儿似的跑了。都有的商铺都关门了,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如果不是看见那些把窗户开着一条缝,里面有人鬼鬼祟祟地偷窥着牵着马走在街上的我和云影,我会以为这是一座空城。
见此诡秘现象,我们不敢再多停留,火速赶往军营。入夜之时,我终于看见远处一大片光影幢幢的帐篷了。
远远就下了马,我们放走了马儿,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我们这样过去会不会出事,被人当奸细抓起来的怎么办?”我心里不大淡定。
云影被我一问,似乎也心虚了,只是说:“我大概知道公子的位置,小心点,应该没事的。”
越来越近了,我紧张起来,抓着云影的手,紧紧地跟着她。大营四周来回巡逻的哨兵有好几队,火光很亮,围着大营,每隔二十米就有一个火盆。
趁着夜色,我们猫着腰,躲在及膝的高草丛中等待机会。大营驻扎地选得还算合理,到处都光秃秃的,就是我们这边这堆高草处理不当,竟能藏人。我们这儿离前面的帐篷约摸还有五十米,必须得迅速跑过去才不至于被发现。不远处一队哨兵刚巡过。“走。”云影低声叫我,我紧紧地跟上她。
五十米冲刺,明明就看见终点了,我心中又惊又喜。却在此时,一个严肃的声音在左前方响起,“什么人!站住!”我和云影僵在一起。
我心里大喊糟糕,可是,没办法。我觉得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如果云影是男的,或许她有更好的方法带我进去,比如砸晕两个哨兵,穿他们的衣服,还不至于那么快被发现,可是她不是,而我也此时才想到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