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了,阴沉沉的,看来快下雪了。
我躺在床上,脑子空荡荡的,激动过去了,我没有再生气。房间里,茉儿莉儿轻手轻脚地收拾行李,大气都不敢喘。
“姑娘……”茉儿在一旁怯生生地叫我,我嗯了一声,她又问:“姑娘,那把琴,就是公子送的那把,要带上吗?”我懒懒地说:“不必了。”
又过了一阵,莉儿的声音又怯生生地响起:“姑娘。”我有几分不耐:“不带不带,什么都不带,我不走,哪儿都不去。”
“不是的,姑娘,外面下雪了,公子站在门外。”莉儿胆怯地辩解。我从床上一顿而起,想了想,又躺了下去;翻了个身,又想了想,我们的相聚来之不易,不应该那么幼稚地拿来怄气,于是翻身下床,推开了门,看着门外的明宬,雪稀疏地披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雪地里灿若星子,却带上几分忧伤。我不忍苛责,只淡淡问了一句:“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他定定地看着我,好像一眨眼我就会不见似的。“进来吧。”我转身回屋,茉儿莉儿不知道几时走了。
我坐定,第一句话就堵住了他:“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明宬,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对我说抱歉了,我或许才能对你放下一切心防。
他刚欲启唇,又停住了嘴,看了我一阵,说:“天仪和赫彰开仗了。”
我睁大了双眼看着他:“什么!几时的事?”
“两个月前。”明宬不敢看我,盯着桌面说。
两个月,就是我恢复记忆这些日子,明宬,你瞒得我好苦啊。我深呼吸了一下,冷静下来问:“战况如何?”
“天仪和赫彰接壤的洛水城已经被攻陷了,如今齐临城岌岌可危。”听他一说,我无助地闭上了眼,赫彰王疯了吗,他是不是想从西边一直往天仪京城仪都打过来。我又问:“谁是主帅?何睿恩吗?”
明宬点了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测,他又说:“莫家军也编入了何睿恩的军中,莫家军没了莫君锐这个主心骨,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天仪三大侯把守在天仪北边闻人达将军的人都调动了一部分过来。”
何睿恩也不是庸才,只是他听命于他的岳父大人乐然王,想必不能让莫家军那帮死心眼的战士心服口服,怕也是消极应战而已。而何睿恩挂帅,那朝中呢。“你父皇呢?还有丁琅嬛和赫彰那位联姻的王子呢?”
“父皇病重,如今是乐然王监国。至于联姻那两位,没受到波及。”明宬说这话的时候,言辞隐约有几分让人难以名状的情绪。
如此说来,乐然王和赫彰王的合作关系已经彻底破裂了。难道天仪气数已尽?不可能的。“你和莫君锐就没什么打算吗?”我问明宬。
明宬摇摇头,没有说话,走了出去。合上门前,他仍旧深深看了我一眼,随即身影淹没在皑皑白雪之中。他二人的无奈我统统了解,两个死了的人,如何再出现。特别是明宬,即使他在天下人眼中没死,也不可能以文韬武略的身份出现。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早已入乡随俗,天仪就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可如今,天仪岌岌可危,我竟能偏安一隅,明宬啊明宬,你真是用心良苦。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也很不安稳,总觉得事情不该这样的,却理不出一丝头绪。直到后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多久,却被一个噩梦惊醒,惊出一身冷汗,睁着眼睛看着瞎灯灭火的屋子,听着屋外大雪不断压断树枝的声音,再也合不上眼。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茉儿莉儿来伺候我起床了,我急急忙忙拾掇妥当,想去找明宬,却在门口被云影拦住了,她还背着行囊,拿了一把佩剑。
“你要做什么?”我警觉地看着云影。
云影没说什么,淡定地在我房间坐了下来,说:“茉儿莉儿,快快收拾好,和你们姑娘启程吧。”
我拉着想往外走的茉儿莉儿,对云影说:“你开什么玩笑?”
“宫主吩咐了,送你去雾焰山。”她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对茉儿莉儿使使眼色,“还不速速行动。”
茉儿戳了我的后背一下,我意外地定住了,她竟然也会武功。她姐妹俩退了下去。
“放开我,我要见行云。”我一急,咬牙做无力的挣扎。更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穴道竟然冲开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
云影站起来,惊疑地看着我。我不顾她的惊异,径自走出门。只听得噌的一声,利剑出鞘,剑锋抵在了我的颈项上。我回过身,冷冷地看着她:“要么你就杀了我,要么你就放了我,今日我一定要见到行云。”
她犹豫了,没有行动,我咬牙闭眼往剑刃上凑,她迅速收回剑,说:“你疯了!”我睁开眼,一封信出现在眼前,我不解地看着云影。她说:“宫主已经走了,昨天夜里冒雪走的。”
轰的一下,我的心炸开了,颤抖着手快速把信拆开,明宬逸秀的字映入眼帘。
“乱红,你说得对,我虽然离了宫,可我骨子里还流着皇族的血,我逃不掉与生俱来的责任,我不该自欺欺人,所以我走了。但是你不一样,即便是红颜泪的传人,可你仍旧是一个女子,你不该背负起天下,你应该好好的生活。切记,不要因为我而有任何负担,你不欠我的。但是,请你为我随心所欲,找寻你心中最想的那个人去吧。过去在暗处看你,这段日子在明处看你,我心已足矣。容许我再说一次抱歉,我还是瞒了你。记得百花节那晚吗,你去而复返,想找的白衣人就是我;还有你坠崖醒来那夜,我也一直在看着你……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对我的仅仅是感激与愧疚使然,可是你为了成全他和千仪的心,我看在眼里,将军府那把火,你甚至不给自己留有一丝退路……”
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滴在信笺上,墨色瞬间浸染,晕开,模糊。往事历历在目,百花庭中他姗姗来迟,身穿天青色长袍,手上搭了一件白色披风;坠崖醒来那夜,我在顾展延的怀里沉沉睡去……天啊,明宬,我终于知道回宫后你为什么伤得那么深,你是身心交瘁啊!你原来是如此彷徨的。你为什么没有在我失忆的时候唤醒我,我也懂了。
“夫人已经被送到安全的地方了,宫主吩咐我要务必要把你安顿好,请你……”云影轻声说着。
“我要去找他。”我坚定地打断云影,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我,我冷冷地重复:“我要去找他,我要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