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正经历一次精神的洗礼。”蓝语对着电话幽幽说一句,心底便生出无尽的饥渴感,她慌慌捧起一杯白开水大口大口喝下去。接着说下去“第一次亲眼看见一个人死亡,第一次掉进爱情的沼泽里,第一次知道爱情需要条件,第一次失恋。”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因了白天张奕民一再的追问,让她突然又掉进了哪些记忆,掉进这样一种无望的情绪中。
电话的一端只听见柯南微微的呼吸声,并没有惊讶亦没有取笑,只是静静的听下去。
“那个时候的我,连我自己都以为自己有病,晚上常常会做噩梦,梦到那个死去的男人,一直一直说着那句爱情就像放风筝的话,声音冰冷,每一句都似带着死亡的阴风。”
柯南听着蓝语低低的声音,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絮絮的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
“现在,还会做那个梦吗?”柯南柔声问。
“不,现在不会在做。可是依旧记得那个人说话的样子,还有那种冷冷的气息扑到整个皮肤的感觉,很怕。”蓝语说着,声音沙哑起来,因为害怕碰的牙齿“得得——”的响。
柯南在电话的一端想要制止她,让她停止讲述下去,不是不想听她的过去,只是不想她难过。
“那么就不要刻意去想,忘掉它,忘掉那些可怕的不快乐的事情。”柯南轻声的安慰她。声音软软的似有催眠的作用。
“不,我没有刻意去想。我只是憋了太久。”蓝语莫名的抽噎起来,她伸手掠起披落在肩头的长发。
“那个时候,每个人都以为我有了精神问题,以为我得了抑郁症,自己也开始慢慢辨不清楚,那个是现实中的自己。不想说话,不想同外界沟通。身边只有苏霂皓和姐姐才能让我安心。所以轻易的就爱了,那种被宠爱,被在乎,被牵挂的感觉让我沉溺不想出来。后来才知道,他们只不过因为那个人,那个我所谓的亲生父亲是抑郁症而死,所以才特别的关注起来,他们怕我也因此死掉。”
“从小就特别渴望被拥抱,渴望那种眼睛里都浸满爱意的母爱。可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也渴望父亲的肩头,渴望他的大手传递来的温暖,可是我亦从来没有得到过。身边的人,都是沉默的,作着非常爱我的样子,将我孤立在家的外面。有时候很害怕,晚上也能哭醒来,只有姐姐愿意将我抱在怀里哄我睡,给我唱歌……”
蓝语语无伦次的说着,眼泪一串一串流下来。
以为自己原谅了,以为敞开心门就可以接受,可是依旧还是记得,依旧还是介意的。
“非常非常渴望被爱。那种几近饥渴的样子。”她将头低低的垂在胸前,一只手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双膝,蜷缩的蹲坐在沙发里。
“小语,”柯南轻轻叫她的名字,声音里是满满的疼爱。
蓝语没有应,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那个男人,比我大十几岁,给了我所有的宠爱。像爸爸一样带我去郊外陪着我写生,逼着我面对软弱的自己,逼着我从恐惧的阴影里走出来。又像恋人一样,常常会守候在我的窗前,或者时时望着我的脸,我从那种专注的眼神中看到被爱,看到被牵挂……心底是无尽的感激和满足。”
柯南不由自主的动一动,其实他非常想问,那个人是谁?
“可是那是爱情吗?或者是我的自私,想要这样一个人永远在自己身边守护我,给我那样纯粹的无所欲求的爱。”蓝语抹一把脸上的泪痕,轻轻说“虽然没能在一起,但是我依旧非常非常感激他。是他让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姐姐,还有人这样深爱过我。让我假装得到过父爱。”
说到这里,蓝语不在说下去,低垂着头,轻轻的叹一口气说“原来我依旧是在乎的,原来那些伤口还在那里,不是假装不见就真的不疼痛。”此刻,柯南恨不得就在蓝语的身边,将她紧紧的拥抱在自己怀里。给她想要的温暖和爱。
“知道吗?小时候我特别羡慕同学的母亲一边帮她整理弄乱的衣服,一边叨叨的训斥她。”
“为什么?”柯南轻声追问。
“因为在我母亲面前,我从来都似不存在,连责备都不会轻易想到我的那种被忽略,被刻意冷落。偶尔有目光投射在我的身上,也是厌恶的憎恨的目光,让人心惊。”蓝语顿一顿才说“现在才知道,我身上流着的一半血液,是她痛恨的。我的出生并不是一个惊喜,而是一个伤口,一个不快乐的记忆的证据。”听到这里,柯南不由自主的心狠狠的疼。想起那天无意听到蓝语的身世。以为她这段时日已经想通了调整好了心情,可是……
可是这样长久溃烂的伤口怎么会突然愈合?也只能装作不见。
“我,能不能来看你。”柯南突然问。
“……”蓝语本来还沉静在自己的情绪里,似乎突然被柯南这句话惊醒过来,缓缓抬起头来,轻轻说“你还要工作……”
“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过去。”
“……”很久的一阵沉默。
“柯南,谢谢你。”蓝语缓缓的说完,便想收线。
“那么要不要我去看你。”柯南执着的追问,声音里的热切似乎让人一抬头就能抓住那霍霍的目光。
“如果——你真的想——”蓝语轻声的说,心突突的跳。
“喔唔——”柯南在一端轻快的发出一声欢呼。
挂上电话,蓝语听着窗外夜雨滴答的声音,觉得非常孤单。紧一紧身上的衣衫,靠进床里。想自己真的似一只蜗牛,迟缓的行动,却有敏感的触觉,一碰到伤害就想要将自己藏起来,躲进壳里,独自面对自己的伤口。
母亲,父亲,苏霂皓还有那个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个给了自己生命也给了自己这样无望的生活的人。心底是多么的渴望,却依旧要躲开来,只有躲开来大家才能装作更加深爱的样子,才能一边想象着一边过下去……
蓝净已经有许久许久都不曾给家里打过电话,她害怕听到母亲的声音,常常想要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认真的和她交谈,可是每每想到那件事情就无法控制自己。亦对父亲失望,就像心底的神被突然打落人间的那种感觉,不敢面对,也不想面对。
小语独自去了瑶里,独自在那里画完自己第二部画稿,名字叫《逃》,她看着看着就要留下眼泪来。
她说:做只蜗牛吧,既是没有爱,也有一所躲避风寒的房子,将自己藏起来。
画中是一个女子蜷缩着身体钻进壳内,画的背景是芜杂的却看不透彻的黑。
蓝净想起蓝语小时候的样子,常常一个人躲进衣橱里不哭不闹。长大后依旧是沉默着,在悲伤的时候,孤单的时候,无望的时候,将自己藏到一个遥远的地方,不让他们看见她的伤。
“叮铃铃——”突然电话铃声,划破夜空清脆的响起来。
会不会是小语。蓝净微笑着,系好睡裙的带子走过去。
“喂?”
“没有打扰到你的休息吧?”季风的声音从电话的一端传过来。
“哦,还没有。”蓝净突然拘谨起来,两人自从那次一起饮酒之后,似乎有点怪怪的气氛在身边续绕开来,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却让人无端痴迷。
“……”一阵沉默。
蓝净最怕这样的沉默,似乎要有什么事情快要发生的紧迫感,让她无端的紧张起来。
“不是在等我的电话吧。”季风声音轻的让蓝净突然出现错觉,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她慌忙摇一摇头,轻轻答一声“只是正好还没有睡。”
“嘿嘿,”季风在电话一端笑的很轻佻的样子,“要不要出来喝一杯?”他问。
蓝净几乎要挣扎一下才能拒绝他的邀请,因为一个人的房子实在太静,静的让她几乎要忘记呼吸。“太晚了……”
“那下次我早点约会你。”季风嬉笑的说完,然后重重的打了一个酒嗝。
“你——没事儿吧?”蓝净听到他打酒嗝的声音,就似闻到了浓浓的酒味一般,皱一皱眉头担心的问。
“你担心我。那么就来见我。”季风一副耍赖的样子。
“……”
“嗯,你担心我吗?会来吗?”季风的声音里有祈求的味道。
蓝净在心底挣扎一番,终于问“你在那里?”
这个小子,这个长相英俊的小子,这个时时一副要勾引她的小子。蓝净在心底咒骂着,怎会为这样的小屁孩奔前跑后?怎么会突然像是迷路了一般身不由己的靠近他?怎么会?他有多大?二十五六岁?真是要命。蓝净轻轻拍一下自己的脑袋,自己今年都已二十九岁,马上步入三十,居然对一个比自己小的男人感兴趣,真是疯了,真是疯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狠狠的套上一件衣服拿了车钥匙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