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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说,六楼曾经真的有个女人从窗口跳下来?”苏珊瞪着眼睛问了一句,背后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
“是的,她长的特别美,爱穿红裙,即便是初春深秋,她都只穿一件红裙久久的站在窗口前。因为天寒,她始终抱着双肩,一种凄沧的美艳感。”胡医生回忆说。
“她是谁,为什么被送来这里?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苏珊问出一串问题来。
“她的来历我并不十分清楚,因为来此治疗的病人多少都有点神秘的前身旧事。别人不讲,我们也不刻意追问。”苏珊点一点头,这个她完全同意,自她来此工作就已十分了然。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吧。我只记得她叫美娜,被丈夫送来这里疗养,一住就是三年,直到跳楼自杀。”胡医生双手紧紧的握着茶杯,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对她触动亦非常大。“因为她长的十分漂亮,又是在此自杀所以记忆很深刻。”她喃喃的说。
两人陷入沉思。
“难道真有民间传说的‘鹰眼’?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种种异像?”苏珊似自言自语。
“大概有的吧。”胡医生说。
“幸或不幸?”苏珊问。
“我们这些人对此完全无知。不过用我们这些人的思维去看,大约是不幸的吧。既然是往事,而且是别人的往事,何必要看在眼里,纠缠在自己生活里影响自己人生呢?”两人再次沉默。
“我们出去晒晒太阳的好。”胡医生说着站起来,笑着拉着苏珊走出去。
站在阳光下,刚才笼罩过来的阴影似乎才开始慢慢散去。
苏珊告别胡医生许久不敢独自去见蓝语。这天阳光十分明媚,她才鼓起勇气去了她的房间。那房间的窗户很大,有阳光从窗口投射进来,洒落在白净的地板上,显的温暖而宁静。蓝语穿着一件长长的白色绒线衫,站在画架前画画,有水彩溅落在她的衣襟上,有种凌乱而奇异的美感。她扬着头,手里握着画笔,目光久久的望着面前的画。阳光在她身上晕开一圈金色,漆漆的黑发被拢起一把,随意的竖在脑后。美的像是绿林中走出的仙子。
苏珊走过去看她画架上的画,一怔,脱口而出“沈教授?!”
“啊,你也觉得她像我的母亲?”蓝语转过头来盯着苏珊问。
“哦,难道,你画的不是沈教授?”苏珊莫名。
“不是,这是我曾经见过的一张画,凭着记忆画下来,可是画完最后一笔的时候,我觉得画中的女人完全被我画成母亲年轻时候的脸。真是奇怪。”她伸手取下画来,“撕拉——”一声,将那副画撕开两半。
“你干嘛撕了它?”苏珊惊问,从她手中抢过画来。
“莫名其妙照着记忆画了出来,可是现在觉得它并不是值得留下的好东西。”蓝语幽幽说一句。苏珊看她这样空幽的目光似要洞穿一切的样子,那种被阴影笼罩着的窒息感,重新涌现出来。她慌忙将手里的画卷起来说,“画的这么好,怎么舍得。”然后拿着画笑着逃一般的跑了出来。
苏珊坐在自己房间,手里握着电话,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知道的这些奇异事情说给蓝净听。不知道她听到会不会信,会作何反应。
突然手里的电话“叮铃铃……”的响起来,惊了苏珊一跳,她看一眼来电显示,是蓝净打来。
“苏珊,”蓝净轻快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离职了!”她几乎是雀跃着说。
“你说什么?”苏珊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整天为事业忙的昏天黑地的朋友突然说离职,怎么可能?还是这样兴高采烈的声音!难道自己幻听?
“我说,我离职了。”蓝净笑着饮下一杯冰镇啤酒说。
“离职有这么高兴嘛,听起来像是神官发财了一样的开心。”苏珊纳罕。
“我之前以为自己离不开那片天地,可是现在看来,我离开那片天地会活的更加灿烂些。”蓝净嘻嘻笑着说。
“为什么突然离职?”苏珊问。她莫名的有些妒忌,你看有家庭做后盾的人多么潇洒,工作只做兴趣,开心的时候做一做,不开心了马上一声离职可以甩手走人。可是自己不同,这份工作全然为了养家糊口。一人手停,全家嘴停!
“一言难尽。我过来找你,顺便看看小语。”蓝净说。
“正好,我也有话要找你说。”苏珊想起来。
“那好,我马上过来。”蓝净挂上电话。第一件事情就是甩下一双高跟鞋,从鞋柜里翻出一双久未穿过的软底麻鞋套在脚上,在低头看一看自己一身窄恰恰板整的银灰套装,皱一皱眉头,三下五除二从身上剥离下来,找出一件宽身白色休闲衫套在身上,下面赔了一条浅蓝瘦腿牛仔裤。往镜子前一站,再将挽起的小小发髻散开来,让长发随意的披散肩头。她冲镜子里的自己笑笑,觉得无比明媚。
自从看见六楼站在窗口穿着红裙的美艳女郎之后,蓝语总会不由自主的望一望那个窗口。有时候正在看书,突然的抬头迅速的扫一眼,有时候画画,无故抬头望一眼。
这天她无意抬头,一惊。这次六楼的窗口站着的,是一位二十六七岁的男子。穿黑色亮面的西服,倾身站在窗前,低头往下看。蓝语捂着扑扑乱跳的胸口,在自己手腕掐了一把,清晰的疼痛,她马上再次抬头,那个人依旧站在窗口,目光似飘了过来,望了一眼对面仰望着他的蓝语。应该不是幻觉吧?她转身往楼下跑,刚跑下几个台阶,迅速折返回来,从抽屉里翻出一面小小的镜子,对着阳光,将光线打在对面人的眼睛上。那个人被光线刺到眼睛伸出胳膊遮挡着,蓝语心咚咚的跳着,然后丢下镜子跑出了房间。
她要找到苏珊,让她来看看,对面真的有人……
站在窗口向下望的男子叫季风。因为依旧清晰的记得十几年前父亲将母亲送来这里,名义上说是疗养,实际上如同囚禁。他买通这里面的医师,说她神智不清,有严重精神分裂症,所以整日里被锁在这样一件房子里面。母亲十分美艳,喜欢红色丝缎长裙。十六年前她从这扇窗户跳下去的当天下着细雨,春寒未尽,她就穿着那件长及地面的红色丝缎长裙从窗口飞落下去,当场死亡。他站在窗口想象着母亲跳落下去时的样子,是否美艳的如同一把翻飞在空中的玫瑰花瓣?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用镜子从对面照耀着他的眼睛,他不由得皱起眉头。等光线闪过,他抬头望向对面,见四楼有个细瘦的女子,一头长及腰际的黑发,穿着长长的白色绒线衫从窗口一闪而过,像是梦中某种灵异的幻影。他伸手揉一揉太阳穴,走出这间久无人住的房间。
“季风,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到这里来才给我电话。”说话的人是季风的姐姐,三十二岁,黑色的风衣下面穿着一件丝织的红裙。她和她的母亲一样十分喜欢红色,更加钟爱红裙。季风闻言转头看看坐在旁边的姐姐,她这样一身打扮不要说话坐在自己旁边,他甚至恍惚,又回到了童年时期,母亲就坐在自己身边。他伸手一拽她的衣服说“以后别穿这个。”
季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红裙,拉紧了风衣,将那片艳丽的红色遮挡在里面。她低低的说“你还是忘不了吧?”
“我也忘不了,所以对这样的红色裙子更加痴迷。我甚至穿着一件相同的红裙站在那扇窗前怀念她。或者不能说怀念,说看望她更加确切……”“别说了。”季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因为母亲的自杀,他们从小开始痛恨自己的父亲,姐弟两人躲去国外求学,除了经济上还受父亲支持之外,几乎不再彼此联络。他们不再承认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他们不要了父亲的陈姓,跟了母亲姓季。直到他们正真成年,他们依旧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那天他和姐姐来疗养院看望母亲,刚走进院子,就看见一堆人围在一起,乱哄哄的叫嚷着。等他两莫名其妙挤进去的时候,眼前是一片凄艳的红。红色的裙子,和蔓延开来的红色血液……
随行的司机将他们从人群里拖出来,塞进车里……
“以后不要再穿成这样出来。”季风转过头去,淡淡的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