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驴车两日游的时运,彻底地颓废了。等他翻山越岭终于被陈小谦带回陈小谦的家中时,他已经高烧得七荤八素,不醒人世了。
一切都像是在神游之中,那些片片块块的记忆如钱塘江的潮水,一起涌入空白多日的大脑。
什么野平正男,什么贺之家业,什么族徽象征,什么父亲母亲,还有那些赋予在他生命上的家族意义,最终都定格在了他兄长一家惨死的照片和简朴灿烂的笑脸上。
“啊—”
三天后,时运伴着这声惨叫,惊醒。四肢不停地挣动,胡乱地挥舞,却像是用上一身的力气。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头发也被汗水浸湿,一缕一缕地贴在皮肤上,小虫子一样。
“哥!”
一旁守着时运的陈小谦见到时运如此激烈地哀嚎挣扎,连忙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时运的身体,大声地说:“哥,你怎么了,哥……,你千成不要有事,咱家离乡医院太远……”
听到了陈小谦的声音,时运渐渐地安静下来,重重地呼吸了几口后,才虚弱出声,“我怎么了?”
“哥,你发高烧,烧了三天三夜,可把我吓坏了,咱爹咱娘差一点给你请神了。”
陈小谦拿了一碗温水,扶着时运,硬是给时运灌下。
喝了些水的时运,渐渐找回了些神智,盯着陈小谦手里拿着的缺着一块磋的粗瓷茶碗,仍是有些呆。
“这是哪里啊?”
“是我家,哥,咱们到家了。”
熬到陈小谦家了?时运有些恍惚,抬起头,四处望了望,更加迷茫了。
这是什么地方,房子全是土堆的,黄漆漆的,看不出个具体物件,屋子除了自己和陈小谦所坐着的大土坑,仅有一张四方大木桌和几把木凳子,其中还有一个是三条腿的。窗户上也看不到玻璃,还是木棱子贴窗纸的那种,古老程度让时运间接以为自己是穿越了。
“这……真的是你家?”
听着时运带着怀疑口吻的问题,陈小谦笑了笑说:“真是咱家,咱家条件在村里,还是数一数二的呢,我上面三个哥都娶上媳妇了。”
“你上面还有三个哥?”
没记得陈小谦提起过啊。那时两个人住在一间屋子里,陈小谦嘴上挂的就只有李苹。李苹长李苹短地念叨。开始时运还以为陈小谦和他一样,也是无家漂萍呢。后来才知道陈小谦家,就是地方穷得不着边,却也是有爹有娘有人问的。时运还曾羡慕过一段,穷就穷呗有家就行,身临此境才清楚……穷是不能概括这个家的。
“是啊,我大哥都快四十岁了,呵呵,我是我娘和我爹的老来子,当时还以为是丫头呢,把我娘高兴坏了,没想到生下来还是……”
时运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陈小谦,又看了一圈这个家的环境,彻底体会了陈小谦父母当年的心情,又想想陈小谦平日里的行为,更加了悟了,感叹了一句,“你是深受其害。”
“嗯,小时候一直被家里人当姑娘养,弄得村里面人都以为我是丫头。”
陈小谦也很无奈,但这有什么办法,事实已经做成了。
“呵呵……,没事,你这模样的好嫁。”
“哥……”
小时哥果然是睡着最可爱,睁眼就……,陈小谦默了。
“咱爸咱妈呢?”
“咱爹去大哥家帮忙,大哥家的土炕不太好用,爹去捅捅,咱娘去三哥家了,三嫂子生了第二个娃娃,是女的,咱娘老开心了……”
是啊,盼了好几十年了,怎么能不开心呢。时运深刻理解老太太的心情。
“我……爹娘看到我,没……特别惊喜吧?”
陈小谦明白时运问的意思,抿着嘴笑着摇头说:“惊喜是没有的,惊吓倒是多了一些,你不知道你刚来我家时,烧成什么样了,整个人像捅炉子的火炭棍似的,可把我娘心疼坏了,用酒不停给你全身擦,连着两宿没睡,又灌了些红糖姜水,你这汗才发出来,烧才退下去,那红糖可是给我三嫂子留着下奶用的。”
陈小谦说完,时运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竟和孕妇抢食,最主要的是自己那为了简朴守身如玉的身体……终于被群展了。好在是陈小谦的爹娘,和自己爹娘差不离,这要是换成别人……。
这次轮到时运默了。
就在时运沉默的这段日子里,简朴那里爆发了激烈的暴风雨。简朴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把时运留下的那封写着“珍重”的信撕得粉碎,又有李苹在旁帮腔,基本把时运骂得狗血喷头。
时运抱着洗衣盆,一去不回。被简朴派去寻找时运的冷清洋,只在公共洗漱间里发现了扔在那里的一盆泡好的衣服,用的还是‘雕牌’洗衣粉。这是什么意思,羽翼丰满,毛硬了,可以单飞了?冷清洋气得牙根直咬,心底却涌上一股无法言喻的兴灾乐祸,这混蛋……总算走了,他的世界终于清净了。
但不久之后,冷清洋马上发现,他和简朴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时运的离去,变回从前的模样,反而更糟糕。
简朴出院后,满城满市疯狂地寻找时运。流光KTV那里去过不下四次。三哥亲自登门拜访了李苹,并保证他是不可能招时运回去的,才算作罢。
这样连续五天后,简朴像是脱力一般,整个人扎到床上再也起不来了。双目呆滞地盯着前方,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想着什么,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
冷清洋彻底害怕了。日夜不继地守在简朴身边,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才能更好地安慰简朴。
直到有一天中午,孤坐在床上一个早晨加一个上午的简朴突然从床上弹跳起来,吼道:“陈小谦。”这种失魂终于转成了落魂。
简朴终于想到了。时运离家出走惟一能去的地方。
如果时运不是自己之前所想的是被别人劫走的,那么,他只有一个人可以帮他,也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简朴第四次冲进了流光KTV。三哥正在拜神烧香。看到简朴后,磕头的心都有了,差一点口尊姑奶奶。
在时运离家出走失踪后,简朴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淡定,什么淑女风范清雅气质都成了浮云,只有疯了是真的。
简朴双手握在三哥有些肥厚的肩膀上,叽里咕噜说一堆,沟通能力如三哥的,也愣是一句没听懂。这样反复了三遍,三哥总算弄清楚了,简朴此来的目的已经不是为了小时,转而为了陈小谦。
“简小姐,我真不知道陈小谦家在哪里,要不我帮你问问其他人?”
做为特殊行业中的一员,知道哪个神也得罪不起,三哥很清楚来此的各位客人的身份背景以及爱好嗜好,但不幸的是他不清楚自己手下员工的老家地址。
三哥招来了流光里几位与陈小谦要好的兄弟姐妹,挨个问了一遍,其中一个红毛回答的最能挑明事实了。
“三哥,不是我说什么,谁知道他老家是哪个耗子不拉屎的地方,据陈小谦自己说,那地方还没有电呢。”
听到这句话时,简朴差一点崩溃,好在想着还有李苹。打通电话后,听了李苹的回答,简朴完全崩溃,昏倒在了三哥富丽堂皇的办公室里。
李苹如是说:“陈小谦,他不住在本市吗?那你去流光找找他,他丢不了。”
冷清洋得知简朴再次昏倒的消息时,他正在给员工开会,结束语都顾不得说,飞一般跑了出去。
“简朴,你要折磨你自己到什么时候,为了那么一个舍弃你的男人,值得吗?”
简朴再次醒来,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有意思的是竟还是上一次住院的那间病房,只是再也没有了那个嘻皮笑脸的人。
冷清洋坐在简朴的床边,面色憔悴,眉头紧锁,下颌竟冒出了发青的胡须磋。
“对不起,哥。”
简朴放声大哭,“哥,我忍不住不去想他。”
“简朴,但是……是他自己选择离去的,他的身份扑朔迷离,牵扯着多少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上一次,随随便便就是四条人命,那四个追杀他的人是什么背景,简直都没有调查出来,简朴,你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自己会有多危险,你难道不清楚吗,显然时运比你更清楚,时运离开……也是为了你好,简朴,不要再想了,趁着现在还可以放手,忘了吧。”
冷清洋说的这些道理,简朴怎么能不懂,但她无法认同,还有一点,“哥,我忘不了了,想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是不可能的了。”
那些点点滴滴的小事,随着那个人在岁月流逝之中,深刻地印在生命里,怎么能说忘就忘呢。
“慢慢来,哥陪你。”
时运消失那天,拉着自己的手说的那句话,如今想来,竟是一句蕴含深情地嘱托。不管时运是如何身份,冷清洋肯定,时运爱简朴的心是真的。只是这份爱,真的不能存在。
简朴第二次出院时,比第一次的状态要正常了些。在别人眼里,这是慢慢恢复的好现象,冷清洋却懂这不过是场假象。
简朴出院的第三天,便去了杂志社上班。
简朴推开办公室门,就看到李苹焦头烂额似的对着kitty喊着,“发行,发行量哪里去了?稿子不行就得改,看这采访做的,哪有合乎人意的地方……”然后李苹注意到进来的简朴,整个人跳过kitty扑到了简朴的身上,“神啊,你终于回来了。”
“让你担心了,我没事,我来处理吧。”
简朴声音浅淡,如以往一般。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苹瞄着简朴眉淡风轻的表情,嘿嘿一笑说:“最近我正好也没事,我们两个人在这里了,也有个照应,快年底了,事多。”
“噢,薛瑞呢?”
“他回美国去了,那里也离不开人,我父母他父母年岁都不轻了,我不说你也懂的。”
李苹拉着简朴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冲着kityy使个眼色。Kitty如蒙大赫地退了出去。
“简朴,我订了两张去新马泰的票,本来是想和薛瑞去的,现在他回美国了,你陪我去呗。”
李苹拉着简朴的胳膊,很撒娇地嚷着。要是平时,简朴早就一身的鸡皮疙瘩地打断李苹地手,回嚷着,“咱们两个要是都走了,杂志社怎么办怎么办?”
这次,简朴却很平静地点头说:“好。”
简朴回答完后,轮到李苹讶然张大嘴了。李苹讪讪地笑了一下,说:“你等等我,我突然想起我有一个电话没打。”
“噢,你自便。”
李苹松开简朴,快速闪进里屋,掏出手机拨了冷清洋的号。
“冷总,你妹妹不正常啊,她这样下去会不会得抑郁症?”
李苹的担忧正是冷清洋担忧的,但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冷清洋就受不了,“你才得抑郁症呢,你全家都得抑郁症。”
现在这个社会,一般来说,你要是不得个抑郁症这类的小病,也不好意思出来见人。放在正常人身上,这是娇情,但放到像简朴这样刚刚受过重大刺激的人身上……
“冷总,我没有和你开玩笑,简朴真的很不正常。”
李苹急了。
“我知道,接她出院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但人不能总在医院里,心伤需要时间慢慢疗养,你和她关系好,住的又近,拜托了。”
“什么意思?”
李苹被冷清洋这句压得……隔着电话肩还不自地缩了缩。
“我虽然是她哥,但毕竟是男人,你晚上……薛瑞不是走了吗?你过她那里睡吧。”
“啊?—”
李苹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