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之中,有种无法言喻的尴尬,就是你现任的未婚夫撞到了你现任的情人,豪气直爽神经大条如李苹,遇到此种场面,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处置。
到是当事人之一的陈小谦反应灵敏,迅速掩过有些苍白的脸孔,勉强地笑道:“苹……,李总,你回来了,小时哥,饭买回来了……”
“这位是……”
病房内随着陈小谦进入,那瞬间的沉默并没有逃过薛瑞锐利的眼神,他把注意力从别处收敛,放到了陈小谦的身上。眼镜片后面的双眸炯炯有神,呈放射状散射到陈小谦。
害怕李苹会说出伤害陈小谦的话,时运连忙抢先说:“我弟弟陈小谦。”
“噢,原来是时先生的弟弟啊!”
薛瑞这‘时先生’三个字说得颇有深意。时运哪里不懂得,笑着解释说:“薛先生你误会了,我不姓时,我姓陈,我叫陈小时,时运是简朴起着玩的,拾来转运嘛,对吧,亲爱的?”
时来转运,时运很想苦笑,他的到来却一点没有给简朴带来好运,这个名字太无意义了。
“嗯,是!”
简朴明白时运的意思,连连点头,心里却想着第一次和时运在流光KTV的包房里相遇,问到这个名字时,时运痞笑着回答她的模样,——按小时收费,唇角自然地翘起,漾起一丝幸福地笑。
“小白免,这是李总的男朋友叫薛瑞,你也不熟,不用见礼了,把饭放那儿,帮哥把这些水果洗了。”
时运说着向陈小谦使了一个眼色,陈小谦连忙把手里买来的饭放到了门旁的小桌上,拿过时运递来的水果。
病房里有独立的洗漱间,陈小谦却没用,拿着水果袋出了病房,时运对简朴说:“你和李小姐聊一会儿,我出去看看,怕他洗不干净。”说完,也跟了出去。
走廊尽头的公共洗漱间里,时运进去时,陈小谦的泪水已经一滴滴地落在水池里了。
“水果我来洗吧,用你眼泪洗完不一定得多苦呢!”
时运拿起陈小谦手里的水果盘,放到另一个水笼头下洗着。
“薛……薛先生很优秀。”
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李苹的男人一定不会差到哪里,但这和亲眼看到,完全不一样。陈小谦很后悔留了下来,他应该在知道李苹要结婚的消息时就远远地离开才对,何苦还抱有一丝侥幸地心里呢。
想想刚才在病房里,李苹见到自己时的惊谎讶然,心就会更痛。
“还行吧,出身好一些,长得不如你。”
“哥,你不用安慰我,人家比我有气质多了,我知道我自己什么样。”
时运能喜欢陈小谦这个一点不附和他审美观的人,最主要的还是喜欢陈小谦老实厚道的性格。
在流光那么一个五光十色地方也没有染成杂色,还是白纸一张。在别人眼里,这孩子有点傻,脑子不够用,时运却心疼得紧。
“哥,你的伤……也没有什么事了,我……我明天想……”
时运见陈小谦吞吐的样子,知道陈小谦要说什么,便抢先说:“不是说好一起走的吗?”
“哥,你真要和我一起走啊?”
那天晚上陈小谦以为时运是说说而以,那么好的简朴,那么好的幸福,时运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嗯,一起走。”
不能再犹豫了,过几天简直就该回来了,想走……更难。
“哥,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陈小谦说完,时运手里正洗的一个苹果,从手中滑落下来,掉到了水池里。
后悔吗?一定会的。将来的事也得等熬过现在才能看到,比此时后悔要强许多。
“去订票吧,咱们后天晚上走。”
后天早上简朴眼睛上的纱布就能拆掉了。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时运却不放心,不能亲眼见到简朴无事,时运是无法安心离开的。
简朴拆线的前一天晚上,是西历的万圣节。时运在家特意做了一个有着南瓜壳的奶油蛋糕,抱到了医院。
时运点了一圈的蜡烛,把这几天收来的鲜花围了满床,两个人肩顶着肩,头顶头的趴在床上吃蛋糕。
“时运,不如……我们也结婚吧,和李苹一起。”
简朴说这话时,时运刚好吃到一颗用来做南瓜小丑眼睛的栗子,差一点噎到。简朴一点没有察觉到,还在追问着,“怎么样?”
“好。”
时运沉默了片刻,仍是点下了头,一把拥住简朴,把简朴搂进怀里。
这一夜避免不了的春色旖旎。一个知道将要离开,怕再也见不到,不能如此地相拥,另一个沉浸在把握住爱情幸福的想像里不能自拔。这一夜,从未有过的好。
第二天早起,时运收拾了一床并一病房的狼藉。简朴全身蜷缩在被里,不好意思地露头,只小声地吩咐道:“都要换,不要留下痕迹,全怪你,昨晚上……控制不住的。”
“嗯嗯,都怪我,是我不好,是我禽兽了,你一点也不母老虎。”
时运任劳任怨老黄牛地上窜下跳。
“本来就是。”
简朴甜蜜地应声。活了快三十岁了,总算尝到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滋味,果然浓不可化,果然天雷勾地火啊。
时运收拾好一切,给简朴换了干净衣服并喂简朴吃完饭后,医生也来到病房里,给简朴拆绷带了。
这时,冷清洋和李苹脚前脚后地走进了病房。
李苹较刚回来那会儿,神色憔悴了些,不用说,杂志社的琐碎工作小小地折磨了她跳脱的性子。
冷清洋还是一如继往的神色冷淡,只有看简朴时,一双深遂的眼睛才能看到一点温度。
拆绷带的过程很简单,一层薄薄的纱布拆下来后,简朴缓了几分钟,就能清楚地认出病房里的每一个人了。
这和之前医生讲的一样。皆大欢喜。
简朴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了。那天,她清醒过来,刚睁开眼睛,看到一层白纱时,就猜到自己眼睛没事了。能透过白纱,看到光亮,不是如某些真失明的人,一睁眼就是黑的,这就说明眼睛没有受到实质的创伤,没有什么大事。
简朴之所以不说就是享受时运照顾她的乐趣。自己眼睛看不到,时运就像自己的眼睛一样,自己的手摸到哪里,语言指挥到哪里,时运就会乖乖地跑到那处,一点没有不耐烦,这种当女王的感觉,真好。
“时运,你躲在那个角落里,画圈圈吗?”
李苹抱着简朴兴奋得直哭,连冷清洋都凑过来,破天荒地托起简朴的脸,近距离观察简朴的眼睛,而时运却站在人群外面,石化一般。
这可不像时运。
“嗯,是在画圈圈,想着一会儿用什么牌的洗衣粉,能把……”
“你可以闭嘴了。”
就知道这混蛋没一句话靠谱的,自己怎么能相信他是可以依靠终身的人呢,幸好及时阻止了时运,否则,让冷清洋和李苹知道,她简朴做瞎子还有兴趣玩‘盲人摸象’一定会笑掉大牙的。
“简朴,就拜托给你了。”
当着李苹和简朴的面,时运不管冷清洋如何躲闪,一把拉住冷清洋的手,行了一个简朴最头疼的日本式鞠躬礼。
在简朴、李苹和冷清洋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时运是什么意思时,时运呲笑一声说:“我就是想试试你这个人的手是不是和你的脸一样冷,哈哈……”
要不是怕简朴伤心,冷清洋早一个嘴巴甩上去了。这TMD算不算变相非礼。像是顶着一头乌鸦屎,冷清洋的脸浓云罩顶。
“时运,快把我早上换下来的衣服洗掉。”
这句话,直到多年以后,简朴还在后悔。如果当时不说,命运会不会将有所扭转呢。那段漫长的分离,是否能够避免……
时运在深深地看了简朴一眼后,欢快地应了一声说:“好的,金主大人!”
拿起装衣服的盆,转身的那一刻里,有股热热的东西,湿了模糊的容颜。
延海市火车候车大厅内,陈小谦拿着两张票急得团团转,还有十五分钟,车就要开了,时运还没有到,不会是改变主意了吧。这种急迫的心情,很有一起私奔的意味。
“小白免。”
“哥!”
看到时运,陈小谦紧张如热锅上小蚂蚁的心情才缓解一半。
“你怎么才出来,车都快要开了,快点,拿着!”
陈小谦把时运提前准备出来的包裹扔给了时运,又拿起自己准备的两个大旅行包,拉着时运迅速钻进剪票口。
这还是时运第一次有幸坐标明普快字头、车体是绿颜色的铁皮列车,坐到自己的铺位上,时运仍是有些恍惚的。
陈小谦没时间开解时运,时运不懂坐火车的规矩,陈小谦是轻车熟路的,把他们两个拿着的大包裹一个一个地摆到对面堆放行礼的铁架上,等一切忙好,想起和时运说话时,火车起动起的那声轰鸣,也把时运从恍惚难受中震醒,时运像面袋失了支持的重力一样,重重地跌在了铺时,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哥,哥……”
陈小谦连叫着几声,也不见时运睁眼,只得费力地把时运压在身下的被抽了出来,盖在了时运身上。
至于时运那两条支愣着的长腿,陈小谦只得忽视了。
时运的身高和这缩水的铺位,确实不太成正比,要让时运全身都进了铺位里,只有时运自己动,现在时运睡得死人一样,谁能把他的腿塞进铺里去。
时运这一睡就有些天昏地暗地气势,再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昏暗,只有对面地角的一台暗灯亮着。
时运有些懵,下意识里地叫道:“小白免,小白免……”
“哥,别吵,熄灯了,别人都睡了。”
与时运相对的另一张下铺是陈小谦的。陈小谦这时还没有睡着。车体来回晃动,又加上心里有事,陈小谦有些心乱如麻,引来了他从来都不会患的时下流行病,——失眠。
“噢,这个时候了。”
时运撑着身子坐起,揉了揉有些胀的太阳穴。
“是啊,哥,我真佩服你,想睡就睡。”
“你要是睡不着,我帮你。”
“帮我?怎么帮?”
“我一拳下去,你就能睡着了。”
“……”
陈小谦默了。陈小谦很后悔和时运搭话。他早就应该想到时运的主意向来不靠谱的。三哥曾经用一句经典的话形容过时运,‘想一时倒霉吗?找小时,想一辈子倒霉吗?更要找小时。小时一到,霉神准到。’
哎,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带上小时哥的。
“有吃的吗?”
摸了摸里外都要贴在一起的肚子,时运问着陈小谦。
“有。”
时运手伸向了铺位下面,把提前准备好的面包火腿还有水一个个地递给了时运。
“嗯,你努力地睡吧,我去外面坐一会儿,不打扰别人睡觉了。”
时运拿着东西出了没有门,只有两边带挡头的简易铺房,坐到了铺房外面的小休息椅上,把吃的放在餐桌上。
火车的速度很慢,带出‘咣当咣当’的重响。时运扒着窗户向外面望了望。夜色太暗,又没有灯火,根本看不到什么。
也不知道简朴看没看到他塞在枕头下面的那封信,会不会恨他怨他怪他。
这段感情,他不是不珍惜,他当初说过的所有的话都是真的。他只是不想因为这段感情,害死感情里他最爱的人。
时运拧开了矿泉水,灌下去几大口,硬往嘴里塞了几口面包和香肠,便再也吃不下去了。睡也睡不着了,就坐在小椅子上面发呆。
清晨,车厢里的灯亮时,时运已经坐了一宿了。陈小谦揉着眼睛醒了,便看到自己那位霉神哥哥,老神在在地神游。
“哥,你……你没事吧?”
不会是又傻了吧。
时运这副模样,陈小谦不是第一次看到。时运刚来流光的前三天,清醒过来后,就是如此表情,震得流光里的兄弟姐妹们一惊一乍的。嚷着三哥这单生意赔定了,三万元买来个傻子。不过,等时运活过来后,嚷着的那些人就后悔了。根本不是三万完的事啊。人家之前那根本是闭关修炼,自此再也不敢打扰神休息了。
“小白兔,到你家……要多久?”
之前只想着逃离,不给简朴的生活带来悲剧,却忘了问自己逃离这个目地的,到底是个何许之处。以前只听陈小谦说过穷,这……具体穷成什么样却是不清楚的。
“还要坐两天两宿的火车,到了我们那最大的城市后,倒汽车,坐一天后,到我们的县上,我们再坐一天的小客,到我们乡上,然后坐一天的小客到我们塘口下车,再坐大概两天的驴车,哥,你放心,我们那边有专门做这种生意的,一定会有驴车坐的,就是慢点,可能还得露宿在山里面,不过,现在不危险,没事了,没有山贼什么的了,然后再……”
陈小谦头头是道地讲着,时运的脑袋比之前还疼了。
怪不得自己说去陈小谦家,陈小谦一点不害怕,还信誓旦旦地拍胸脯说,绝对不会引来那些追杀时运的人。这么一个地图上都不存在的地方……,是完全可以不用担心的。
只是这以后的生活……,难道要入空门……
“咱家那地方是偏了些,也没有电,不过……”
“等等,你之前不是说有电吗?”
时运两道修长的眉紧皱在一起,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
“那是镇上,还没有拉过来呢,咱村那里,山下的人家有,咱家在山上,刚好没有……”
陈小谦详细地解释着。
“那平时拿什么照明?”
“有油灯啊,”
陈小谦一句自豪的表白,惊得时运差点从小椅上跌下来。
这一趟,未免有点太悲惨一点了吧。
事实证明,悲惨的还在后头。
陈小谦完全没有瞎说,这孩子实成啊。
时运原本以为坐慢腾腾的火车就已经是最窝火的了,下了火车才清楚,坐火车才是这趟逃命生涯中,最幸福的事。
不管接下来的汽车,还是小客车,还是驴车,那都是神马东西。
时运即使是失了忆,也仍是觉得他以前活过的岁月中,绝对没有沾过这些他根本无法想像的交通工具。
前几趟汽车里晕车吐到黄胆水都出来了,后一趟驴车,迎着呼呼地西北风,时运只觉得羽绒服这东西都是纸片子,还是人家赶车的大爷有先见之明,把两套七十年代的厚重军大衣扔给了他和陈小谦,还苦中作乐地说:“咱们这算什么啊,想想漠北,那才是冷的地方呢。”
那时,时运已经冻得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