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河清海宴,皇朝天降清官。
于公成龙诚孝全,初任乐亭知县。
鹦鹉轿前告状,花骡堂上鸣冤。
差人随鸟找根源,访出假虎破绽。
设计捕捉强盗,群贼枭首民安。
捕快皂役觅凶顽,锁拿杀人恶犯。
断出图财害命,正法立斩头悬。
人民称赞赛青天,督抚公同举荐。
奉旨特用屡高迁,升授直隶抚院。
德政高谣作美谈,野史编成小传。
本传题纲叙过,引出一部清正奇文。乃是我国大清出了一位清官姓于官讳成龙,现升了乐亭县七品知县,从京师吏部领了文凭,乘马带领家人,竟扑乐亭县大路而行。晓行夜宿,饥餐渴饮,非止一日,来至乐亭县境。早有乐亭县衙书吏率领三班衙役,在郊外排着执事,迎接新官上任。遂问明是于老爷,众皆跪倒,高声喊道:“乐亭县衙众书吏三班衙役迎接大老爷上任。”于公一声吩咐“起去”,遂弃马乘轿,执事排开,在前开道,七棒锣鸣,十里茶座,有县丞、主簿、典史迎接堂翁。于公吩咐:“众寅兄免礼,公堂面谢。”如众星捧月,不多时离关厢不远。
忽从空中飞来一绿毛鹦鹉,落在轿之扶手上,口吐人言,口喊:“冤枉!我的主人被假虎恶强盗图财害命,死尸掩埋土内。求青天大老爷与民做主洗冤。”于公心中惊疑,吩咐:“住轿。”轿夫答应一声:“哦!”栽杆落轿。于公向绿鹦鹉吩咐道:“你既替主人鸣冤,本县差派人役随你导引,前去踩踪办案。”鹦鹉通灵,闻言展翅腾空,哀鸣盘旋,候差同行。
于公唤:“快役听差。”快头吴能轿前跪倒。于公吩咐:“你领散役一名,随鹦鹉前去寻假虎的窝巢,踩明白真切回话。”吴能闻言,跪爬半步,口呼:“大老爷想情,这鹦鹉虽会说话,乃是扁毛畜牲,他口内胡诌,大老爷岂可听信!”于公闻禀,不由大怒,大喝一声:“1!好一大胆蠢奴才,本县初到任,狗才竟敢抗差不遵,藐视本县!”吩咐左右:“拉下去重责四十大杖。”众青衣皂役见本官如此烈决,不敢怠慢,将吴快头拉下来重责四十杖,只打得两腿鲜血崩流,皮开肉绽,放起吴能,跪谢大老爷的刑。于公微然冷哂说:“本县言出法随,不敢徇私。你言鹦鹉告状是假,尔等曾记得宋朝龙图阁大学士包文正公所断奇巧之案,出票拘虎,立斩猴怪,虾蟆鸣冤,乌盆告状;明朝学士海端曾断黑猪、白狗、乌鸦、黄莺,各案判明,百姓感戴。今有鹦鹉鸣冤,亦非奇事,狗才竟抗差不遵,可恶之极!再枷号你三个月,满月释放。”众书办、衙役、壮快皂各班之人,见新官如此作威,敲山震虎,打草惊蛇,不由人人害怕,个个发毛,心中暗想:“事事须要小心。”
不言众书差人等耽惊,且言于公立威儆众,喝令青衣“将吴能锁带至衙,当堂枷号。”众役将吴能锁押在轿后。于公复阅花名册,喝叫:“高品、廉升听本县差遣。”两个捕役应道:“有!有!”急忙轿前打千。于公吩咐:“你二人跟随鹦鹉,寻访那假虎的踪迹,踩明回本县知。”高品、廉升答应“是。”
二人没奈何眼望空中,见鹦鹉向西飞去,二役只得撒开腿,随着鹦鹉在地下跑,只跑得浑身热汗,犹如蒸笼,吁吁气喘,身倦腿痛,两脚撵出燎浆泡,龇牙咧嘴,勉强前行。二役口中抱怨:“这扁毛畜牲,什么鸣冤,是向咱们作对头冤家!也遇本官糊涂,就准了他状。”二役正抱怨,抬头一看,不知鹦鹉飞向那里去了,不由心中着忙。高品说:“咱哥俩被扁毛畜牲摆弄苦了,方才在前边飞,忽然不见踪影,怎么回衙见老于去?”廉升说:“老弟休着急,咱们找寻,若寻着是咱们的造化,找不着是咱们的晦气,说不了豁着屁股挨一顿板子——难道说为这一件小事杀了咱不成?屁股不结实,就别充当衙役,这碗饭就吃不了哩。”
话未说完,忽闻鹦鹉喊叫:“二位公差,我在这里等候着了。”二捕役闻言细瞧,见鹦鹉落在那垂杨柳上,鹦鹉的毛片和那柳叶颜色不差上下,非细看不能辨得出,二役遂奔鹦鹉而来。相离不远,鹦鹉又飞奔前面去了,又落在树梢,就像等候的一般;及二役赶到,它又飞向前面去了。
正走之间,见前面松林密布,土岭横路,猛闻虎啸之声,只吓得二捕役筋软骨酥,暗说:“不好!”遂伏在荒白草内。只见鹦鹉抿翅落在柳树枝梢,望着二役说:“不可耽惊害怕,虎是假虎,猎户同虎一类,杀人劫财,我的主人被他等杀害。”二役闻言,方知是假虎,遂壮起胆来,蹲在草内,隐住身形,仔细留神观看。但见那条幽僻小路,忽有四个行人,身背着被套往前正走。闻虎之声,四人害怕,见虎跳出扑来,只唬得四人跌倒在地,行李撂在一边。忽从松林窜出一伙人来,俱各是黑绒毡帽,一撮红缨,身穿短袄,腰系搭包,绑腿兜裆裤,蓝袜花布裹腿,大拽拔趿鞋,手擎三股钢叉,假充猎户。见假虎把人吓倒,窜出松林,将四行人剥一精光,把被套、行囊众强贼背负而去。假装虎之人脱下虎皮,用包袱包旋背负,打一呼哨,众贼皆入松林内去了。
高品、廉升在暗处看得真确,就知这一伙强人连假虎皆是一党、劫路的强人,这才佩服鹦鹉是一灵禽,新任大老爷是位清官。高品口呼:“老兄,这伙贼的计策巧妙,假装老虎惊吓行人,遇着软的不用费力,把人吓倒,将行李拿去,苏醒过来行囊已失,无处寻索,告状无词;倘或遇着人多或是硬对手,众贼人假装猎户,步下打围,帮助假虎动手行凶,杀死行路客人,得其资财均分,逍遥法外。”廉升点头,口呼:“老弟,想必鹦鹉的主人会些武艺,看出是假虎,动手相争,大约贼众客单,以多为胜,伤了客命。
若不是鹦鹉鸣冤,新任大老爷准状,差咱们随鹦鹉暗中访查,假虎强贼劫路这案再亦破不了。这案虽然踩着了,怎么去刨根搜底?不寻着贼的窝巢,如何去回话交差?”高品说:“少不的跟踪随去,也从松林觅迹,那怕他飞上天去,雀过还有一个影儿。”廉升闻言,摆手摇头说:“使不得!使不得!咱是公差打扮,专管捕盗拿贼,如打着旗号一般,这伙贼他是死命,咱是活命,若被他瞧见咱们,他怎肯善放轻饶咱?他必以多为胜,动起手来,他们一顿叉,将咱们叉个肉泥乱酱,又是旷野荒山,强贼杀公差,白白送死,无人拿他,给咱抵偿。”高品口呼:“老兄,咱既把假虎已窥明白,焉有不根究之理?少不的望着影儿,远远的跟下去。”
廉升未及答言,忽听柳上鹦鹉口呼:“二位不必进退两难,随我前去,我引你二位到贼之窝巢,以探虚实。”高品、廉升二捕役闻言大悦,说:“很好!你就头前引路,我弟兄在后相随。”只见鹦鹉展翅摇翎往前飞去,廉升、高品望影儿跟随。走了十余里地,见鹦鹉抿翅收翎,落在一棵树上,廉升、高品也来至树下,坐地歇息。鹦鹉说:“就是这村里。”高品说:“这是大王庄。”
一句话未落台,见从那树丛来了一伙人,正是装假虎、猎户的那些人,有四个背负褥套,有几个拿东西的,从场院之中进一家后门而去。高品认得是里长家,口呼:“老兄,咱找着根了,咱弟兄回去交差去罢。”廉升说:“老弟,认是认准了,不知窝主是谁,怎么交差见本官回话?若依我的主意,找地方牌头访问明白,方好回复官府。”高品口呼:“老兄,这一伙人进的是里长王甫他的后门,咱弟兄就去找地方牌头问一个详细,不必延迟,咱就去言罢。”
二人站起,迈步进村。正遇地方张明、牌头李亮在庙台阶,二人闲坐。张明、李亮瞧见了高品、廉升,忙站起身形,拱手问道:“二位班头,有何公事光降敝村?请到寒舍歇息歇息,吃杯水酒再走。”廉升、高品含笑开言,口呼:“二位头,许久少会,总未进城,我弟兄二人有件小差,到贵庄走走。”地方说:“且请到舍下吃茶饮酒,再讲公事。”遂将二捕役让至地方张明家中,入草房内,谦让落坐。廉升先开言讲话说:“你二位总未进城上衙门,你们大约不知道新官上任。”张明、李亮二人接言:“我们真不知道这位新(官)姓嘛,好否?”廉升说:“新官姓于,官讳成龙,他是汉旗出身,太标,与汉官不同,最爱好莺好狗,最好打围,还未接印,先差各班赴远近庄村晓谕,乡中百姓谁家若有黄莺、兔获、细狗,都要查明,发官价来买;凡有猎户人等,俱要报名。风闻里长王家有几名猎人,故此特来要你们公呈报禀,如若隐瞒,重惩不贷。
”张明、李亮闻言,陪着笑脸,口尊:“二位班头,县官下来的谕我等怎敢不遵?奈这大王庄众百姓皆是种地农户,并无黄莺、细狗,我二人敢包揽应承。惟有里长王甫家,住着几位猎人,口称是他的宾朋,一位是铁胳膊张三,一是双铜锤李二,一是歹毒虫项虎,一是愣头青郝秃子,一是金钱豹单麻子,一是独眼龙金瞎子,一是矮脚虎胡矬子,一是铁背鹰方傻子。王甫与他九人结拜为十弟兄——还有一个绰号龙须虎赵瘸子。这九人在里长家每日吃吃喝喝,时常出去打步围,总未见打些獐狍野鹿、走兔飞禽。众邻里皆都疑怪,未有一个人去问一问他,皆因里长王甫不是省油的灯,谁也不去找这麻烦。二位班头若查猎户,自己前去查考,我二人不能陪着去。”高品、廉升闻言,心内沉吟:“若到王甫家叮问,必惊动了这伙强盗,将他们惊走;一回覆本官,若要出签票拘拿,那时节贼已脱逃,王甫必然嘴硬;众乡邻又畏怕他,不敢作证,倒弄得诬良为盗,惹火烧身,反为不美。”不知到里长家否,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