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眨眼而过,孟庄和老周也带回不少香木。
别看周湘源这厮有时候懒懒散散,可人家在后世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企业家,虽是借老爹的钱来糟蹋,可对待工作也还算尽职尽责。
也多亏了这种良好的工作习惯才让他来到大兴朝后的第一次创业能够有条不紊的进行。比如现在,五十五工会的伙计们都聚集在钟鼎酒楼,一来是犒劳一下这段时间四处奔波的弟兄们,二来是想通过吃饭这种简单到粗暴的方式加强一下五十五工会的企业凝聚力,最后便是今天的重头戏,做一下这个月的工作总结。
孟庄是第一个完成任务回到岐山县的执事,由他先做汇报,只见他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二十两银子一个子儿都没剩下,收沉水香木四块,三寸长,八两白银,半沉笺香木十七根,都是三尺以上的好货,四两白银,黄熟香木六十一根,半尺到三尺不一,三尺的居多,八两白银。”
孟庄一边说着,张建功便在一旁记录,下笔如飞。
周湘源瞟了一眼,见不同成色的香木果然都有不同的价格,只是这种算法当真让人惋惜,要知道这些香木如果放在后世可都是要论克来卖的,而在这里老百姓却不计较那一星半点的微薄尺寸,大多是一口喊价,合适就成。
周湘源越想越觉得是不是要藏一两块在身上,或者找一块上好的沉香木做成手珠装身,万一哪天不小心又死了回去,那不是飞来一笔横财么?
“当家的,你笑啥呢?”
孟庄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周湘源方才警觉有点失态,于是急忙定了定心神微微一笑:“成绩不错。”
“哈,那是当然,当家的派活儿,咱可得干好不是。”
知道孟庄是个什么性子,马匹拍得比马屁股还大,周湘源也懒得再跟他折腾,转而望向老伍道:“你这边如何?”
老伍闻言起身,掏出来一把碎银,看样子不到三两。
“钱没花完,不过也收得沉水香木三根,也差不多三寸长短,去五两半钱,半沉笺香木二十六根,也是三尺往上的好货,去六两白银,还有黄熟香木四十三根,成色不一,六两银子。”
老伍说完有些闷闷不乐,周湘源大概扫了一眼张建功做的记录,单从成绩上来看的确没有孟庄干得漂亮,不过也差不到那里去,毕竟这一行没有统一的标准,价格高低也要看老百姓的心情。
原本想着好好安慰一下老伍,可谁知老伍一屁股坐下,咬牙道:“哎,着实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我留着银子不花,是想把高老头那方沉香弄来,不够半只拳头大小,可成色不错,谁知那老东西一开口就是十两银子,偏偏我手头又只有三两银子不到,真是急死个人。”
周湘源闻言一愣,他心知沉香木跟沉香的差别极大,沉香木说白了就是烂木头,只不过因为烂的程度跟烂的方式不一样,才有不同的成色和价格,而沉香严格来说根本不算是木头,科学的说法是一些特殊的香木分泌出油脂,然后跟香木里的木质相互结合,最后历经十几年到几十年不等才形成一种香气逼人的固态凝聚物。
周湘源觉得这玩意儿说到底就是大树的呕吐物,这种东西虽然还谈不上有价无市,但也的确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东西,一方品质极佳的沉香没有七八十年甚至百来年的光阴淬炼还真呕不出来。
“那东西卖了没?”
听周湘源发问,老伍急忙回道:“我回来的时候还在,估计这半天不到怕是没卖。”
周湘源想了想道:“你这便带足十两银子,把那方沉香弄到手。”
周湘源说罢果真掏出一包碎银,丢给老伍八两银子补齐十两,然后叮嘱道:“无论如何要拿回来,咱这第一单买卖能不能赚大钱可就靠它了。”
老伍闻言点头,心道当家的把如此重大的任务交给自己,顿时有种肩负马帮未来的光荣使命感,当场二话不说,把腿就跑。
望着老伍远去的背影,周湘源忍不住暗笑,只要把这一方沉香送到刘洪辛刘知府的手上,马帮的地位势必有所提升,这对于往后的快速扩张可是件好事儿,只要马帮势力壮大,大到别说卢员外,就是刘洪辛都不敢妄动的时候,他跟周老三父女才能得个安生,射杀卢姜威这桩破事儿才能彻底的化解。
想到这里,周湘源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唐唐一个富二代企业家,在后世可都是呼风唤雨潇洒自在,可眼下却为了躲避一个连官都算不上的员外老头,竟在太守府的屋檐下委曲求全当牛做马。
要怪就怪自己一时冲动酿成大错,想想还真不知道当时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居然去把姜威这坨臭狗铲了一下,现在倒好,屎没铲干净不说,还惹他娘的一身恶臭。
正当周湘源独自惋惜,却听孟庄那队的一个伙计说道:“大当家的,楼底下貌似有动静。”
周湘源竖起耳朵听了听,还真有些不寻常,像是掀翻了桌子椅子,还有旁人乱七八糟的大呼小叫。
正当此时,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恶臭的乞丐冲了上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四处逃窜,几个酒楼的伙计围追堵截,终于把乞丐逼进了周湘源他们的桌子底下。
“哈,周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咱酒楼里来了个小偷,掌柜的吩咐我们抓去县衙呢。”
周湘源闻言不语,见那藏在桌子底下的小偷浑身发抖四处张望,看一脸慌乱的神色也当真是可怜,更让众人目瞪口呆的是,那小偷竟不顾危险从衣兜里掏出一盘扣在胸脯上的面条,等他扯开衣衫才发现整个胸膛都被滚烫的面汤烧得火红。
“好你个牲口!还想吃!快跟老子滚出来!”
几个酒楼的伙计大呼小叫,说着就要上去拿人,可那小偷愣是不出,使劲往墙角挤了挤,然后抓起一把面条就往嘴里灌,囫囵吞枣吃得满脸都是。
恐惧,慌乱,饥饿……
复杂而又让人揪心的表情在他脸上呈现,周湘源猛然察觉,此人竟好生面熟。
“且慢!”
周湘源一声呵斥,酒楼的伙计果真停住,这尊爷可不是一般的爷,是财神爷。
“你叫什么名字?”
周湘源缓缓蹲了下去,见那小偷不语,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也挪到了桌子底下,这一幕可把马帮的弟兄们看呆了,身为一个当家的,居然可以放下身段往桌子底下爬,那得多大的勇气和魄力?
“小兄弟莫要惊慌,这碗面我请你吃就是了,他们不会捉你。”
话刚出口,那小偷顿时嚎啕大哭,却也还是不忘记使劲吃面,一边吃一边哭,又是泪又是油,倘若不是饿到半死不活,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张建功虽然打小没吃过苦,可在岐山县见的难民也多了,对这种穷苦人家的孩子也有些可怜,此时见几个酒楼的伙计不走,便大声呵斥:“没听我们当家的说话么?这碗面他请了,还愣着作甚?赶紧滚!”
从来不发火的张建功生起气来还真有几分虎像,加上县衙大少的淫威尚存,立马把那几个不看事儿的蠢货撵得老远。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小偷便把一碗面吃的一根不剩,连漏到肚子上和地上的也不放过,被他捡到手心存着,最后才一口吃掉。
“够么?”周湘源问了一句,不等他答话便回头道:“拿米饭跟菜来。”
孟庄急忙应声,把桌上的饭菜分了一些送到桌子底下。
那小偷一看到吃的顿时两眼放光,不等孟庄送到便一把夺过狼吞虎咽起来。
有伙计去去通知掌柜的,说小偷钻到财神爷的桌子底下赖着不出来,钟掌柜闻言大怒,得罪谁都行,可别得罪了周湘源呐,于是急冲冲的跑上了楼,等他见此情形却大吃一惊。
“哎哟我的湘源老弟,你怎么蹲到那里去了?你快些出来,你要再不出来,老朽可没脸见人了。”
周湘源头也不回,摆摆手道:“不碍事,钟掌柜自去忙你的。”
钟掌柜听出一丝不悦,但却不敢多问,自顾疑惑周湘源怎么就跟一个小偷蹲到一块儿去了,估计担心再待着会触了财神爷的眉头,于是灰溜溜的走了。
等到吃完两碗米饭和一些鱼肉蔬菜,才见小偷抹了抹嘴,紧张的心情貌似也缓和了不少。
周湘源笑笑道:“吃饱了么?还吃么?”
那小偷连连点头,却不敢抬头看他。
“想吃你就先出来,坐着聊会儿天可好?你几天没吃了?”
小偷依旧不敢讲话,弱弱的伸出五根手指。
周湘源微微皱眉,苦笑道:“那就更不能给你吃了,你要再吃,会死的。”
话刚说完,那小偷便双肩微耸,虽然又哭了起来,却强忍着不再出声,周湘源见状叹息,究竟是什么样的困境能把一个大老爷们逼到这般地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才一会儿工夫就哭了两次,一次比一次让人揪心。
“也罢,你要是不出来我就在这里陪你,你什么时候想出来了就跟我打个招呼,不过我这腰不大好,蹲久了可不行。”
小偷一听果真停了下来,只见他抹了一把泪后迅速爬出去,身手矫健如行云流水,难怪钟掌柜那帮伙计抓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