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幢老旧的公寓楼里还保存有如同上世纪黑白电影中的壁炉,虽然微弱的火苗完全起不到任何制热的作用,但也许是被汤锅中翻腾的热气熏得太久的原因,脸颊渐渐滚起了热浪。
咕嘟咕嘟的沸水声中,舒静语吸了吸鼻子,温吞吞地开了口:“大概还要多久才好?我饿得腿都软了……”
“……”
在英国的日子似乎比在加拿大艰难得多,两个厨房杀手突然被迫进入一种自力更生的状态,急速转变的形式将两个连买菜都不会的人在极短的时间内硬生生逼迫成了大厨,而且,还是那种可以把西方的食材、作料做出东方味道的高手。
“我觉得,这种兼具东西方特色的美食绝对要比丁琳在美国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吃。”舒静语从鸡腿上撕下一块白花花的肉,直接戳进手边撒了白糖的番茄酱里,狠嚼了几口咕噜一声咽了下去,“酸酸甜甜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国调料太贵的原因,舒静语来到英国后迅速爱上了番茄酱,炸薯条要沾番茄酱、吃面包要沾番茄酱,就连白米饭也可以拌着番茄酱吃下去。这种快到诡异的适应速度着实让邵逸凡咋舌。
“味道都在汤里,你……”
“知道,一会儿就喝。”
大雨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彻底停了下来,推开窗便有浓郁的、枯叶的味道扑面而来。雨滴从木质的窗棱上颗颗坠下,汪在窗台凸凹不平的碎石墙面上。
“金斯顿要是像曼彻斯特这么没完没了地下雨,房子估计没两天就要长蘑菇了。”舒静语靠在窗边狠狠吸了吸鼻子,“冬天怎么办,不会是下雨夹雪吧?那岂不是要冻死?”
“在你冻死之前,还有什么遗愿没完成吗?”
“你才有遗愿……”舒静语闻言立刻瞪起了眼睛,扬手就要往邵逸凡胸口凿,只是动作到了一半,她又悠悠地收回了手,嘻嘻地眯起了眼睛,“在我冻死之前,至少要去次伦敦。”
伦敦距离曼彻斯特并不算远,搭火车也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两个人选了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连火车票都没提前预定一下,拖着行李箱就出发了。
好在他们足够幸运,赶上了伦敦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深秋的海德公园阳光细碎如丝,光子透过繁盛的树冠落在脚边,草坪被落叶包裹上一层薄薄的金色,脚尖踏上去时还能听见悉悉索索枯叶破碎的细响。
舒静语靠着树干坐下,双脚有意无意地踢着地面上的落叶:“印象里,大枫叶国(加拿大)的秋天是红色的,那种很浓重很浓重的红色。”
邵逸凡靠在树边,随手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粘在舒静语发丝里的枯叶梗取了下来,捏在指尖转着圈:“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回去了。”
舒静语歪着头在邵逸凡的腿上靠了一会儿,突然从地面上蹿了起来,翻出手机对着眼前的景色咔嚓了几张照片:“拍几张漂亮的发给丁琳,让她后悔没来英国。”
“你会不会后悔没去美国?”邵逸凡看着舒静语的背影,他知道,丁琳发给她的每一张照片她都很认真地存在了手机里。
“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美国又不是明天就要消失了。”舒静语专心地拍着照,随口应了一句,“再说了,又不是喜欢就一定要去,褚晗那么想去麻省理工,不还是为了程新竹把通知书撕了。”
舒静语退回到邵逸凡身边,靠在树干上开始发照片:“这个时间,美国应该还是早上,丁琳大概还没起床,我要让她被美丽的英国帅醒。”
如果不遗憾,就不会有意无意地念出那个名字,如果不遗憾,就不会小心翼翼地存好每一张有关它的照片。舒静语和褚晗不同。褚晗是在漫长的思想斗争后彻底释怀了,而舒静语却刻意无视自己的渴望。一旦那颗被她压在心底的欲望的种子生根发芽,她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就会一溃千里。
面前的舒静语还在没心没肺地和丁琳互相挑逗,信息提示音此起彼伏,时不时就能听见几声女生不由自主的慨叹,或是欲盖弥彰的不屑。
有些事情,如果放开得太过轻而易举,那么,忘却便也无法彻底。
伦敦的天变得比曼彻斯特还快,不过一秒钟的时间,碎金般的阳光尽数消失在天际,转而便倾盆大雨。
不过还有两个街区的距离就可以达到预定的酒店,偏偏风雨交加让两个人寸步难行,不得不躲进街边的公共电话亭。
这样的情形就像是某张音乐专辑里的MV,伦敦街头、刷着红漆的电话亭外是瓢泼大雨,繁密的雨丝在玻璃窗上汇成汪洋,扑簌而下。狭小的空间里挤着一对情侣,要不是电话亭的玻璃窗是透明的,真是让人觉得在这样有情调的环境里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这场雨。
舒静语靠在电话机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电话线:“英国的天气预报真是从来就没准过。”
邵逸凡随意瞥了一眼窗外:“越下越大了。”
“都怪这雨,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了。”
“你想做什么?”
舒静语透过挂了雨幕的玻璃窗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不过一瞬,仿佛整个世界的运转速度都变快了:“还想去看看塔桥啊,伦敦眼什么的,现在可好,就只能在这大眼瞪小眼了。”
“过来。”
“干什么?”舒静语警觉地皱了皱眉。
“既然看不了景,就看我好了。”
舒静语先是一愣,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起手指勾在邵逸凡下巴上挑了挑:“好呀,那给小爷我笑一个,让我好好观赏观赏。”
邵逸凡嘴角一勾,猛地低头凑近。
舒静语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后脑勺“咚”的一声撞上了电话亭的玻璃窗。
不论是角度还是气氛都精确得恰到好处,对于已经把自己逼进电话亭一角的舒静语,邵逸凡可谓手到擒来。
即便远处矗立的是大本钟而不是艾弗尔铁塔,即便这里是伦敦而不是巴黎,这种天时、地利、人和完美结合的时刻,不做出一些浪漫的举动简直枉费眼前的良辰美景。
在接下去的、并不漫长的几分钟里,邵逸凡成功地把一只浑身带刺的小刺猬变成了一只煮红了皮肉的软脚虾。
直到回了酒店,舒静语的脸还是红的,她还记得唇分时,电话亭外的路人满脸欣喜地对自己竖起了大拇指。虽然她知道这里的人都喜欢浪漫,可她还是无法做到脸不红、心不跳地在众人面前上演如此亲密的戏码,哪怕围观群众只是一群陌生人。
她趁着邵逸凡脱掉被雨水打湿的外衣时,上前一步一抓子挠在他****的胳膊上,还稍稍拧了拧捏在指尖的皮肉。
“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