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与悸动同在(3)
最后一科考试结束时窗外正飘着鹅毛大雪,洁白的雪片挂在古老陈旧的石灰墙上,贴在窗子上的枯枝随着寒风悠悠地打着晃,失了温度的阳光透过仍带着一抹老绿的、松树的枝桠,在黄白色的纸页上晕开一圈小小的光晕。
“卷子上写名了吗?”这是舒静语走出考场时对邵逸凡说的第一句话。
“答题前就写了。”
教学楼前,又熬过一个学期的学生们如获大赦般吵吵闹闹,挤在门边的一群人互相推推搡搡,不出几分钟,就有几个脚下不稳的学生被人推着从石阶上翻了下去,直接滚进了雪地里。而后周围的人一哄而上,也不管彼此认不认识,捧起雪就往躺在地上的人脸上呼。
“这不是落井下石吗?”舒静语看着就觉得冷,连牙齿都不由自主地打了架。
“……”邵逸凡只顾护着身前的女生,结果忽略了身后的危机,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脚下被人恶作剧似的一绊,人也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紧接着腰被人用力一撞,迈下台阶的腿一顿,一脚踩空跌了下去。
邵逸凡被按进雪堆的那一刻,舒静语下意识地伸手要拉他,可惜势单力薄,瘦削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没在四面八方飞来的雪球里。她下意识地向后退,脚下却绊上了台阶,自己也重心不稳地跪在了雪里。
眼前一花,四周像是扬起了漫天柳絮,白茫茫一片连个人影也看不清。
“邵逸凡!”微微敞开的领子里突然被人塞满了雪,舒静语冻得猛地一哆嗦,本能地往雪堆里一缩,也不管站在周围的人都是谁,闭着眼睛抓了一捧雪就往天上扬。
不出意料,这一小小的反抗立刻引来了更多的攻击。
“不要闹啊,会生病的!”
四周闹闹哄哄,谁会管谁说了什么,更何况舒静语嚷的还是汉语。
“这边!”混乱中,似乎有人也回了一句汉语。
舒静语完全睁不开眼睛,只是凭着直觉手脚并用地往声源的方向爬。
微凉的指尖擦过坠了雪沫的睫毛,融化的雪滴便沿着眼皮间的缝隙一点点渗入眼睑,再睁开眼睛时视线就难免有些模糊。舒静语本能地眯了眯眼,往邵逸凡身前蹭了蹭:“太吓人了,哪有这么打雪仗的。”
“只要不是被打的那个,还是很刺激的。”邵逸凡弯起的嘴角带了一丝坏坏的感觉,他随手捞起一捧雪,团成团递到舒静语手里,“试试。”
舒静语半信半疑地接过雪团,放在嘴边呵了口气,连目标也没锁定一下扬手就扔了出去。
雪团在空中划过一个圆润的半弧,径直向不远处的男生的后脑勺飞去。
舒静语紧张地瞪圆了眼睛。
其实,男生带着帽子,被砸一下也无妨,偏不巧在雪团靠近的那一刻他转了身,结果一团雪“噗”的一声呼了他满脸,连鼻梁上的眼镜都被砸歪了。
舒静语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哈”地笑得情难自已。结果,成功把自己再一次引为众矢之的。连带着邵逸凡也遭了秧。
两个人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枪林弹雨”,只不过,此时此刻的“枪”和“弹”都是一团团冷冰冰的雪球,四散飞溅的雪沫简直无孔不入,冻得人脚步都摇晃起来。
舒静语在前面跑得连滚带爬,后面的人追得锲而不舍。
大雪簌簌地下,雪团咣咣地砸。
舒静语:“怎么办!好多人!”
邵逸凡:“往家跑!”
两个人一口气冲了几百米才拐进安全区。舒静语抓着衣领哆哆嗦嗦地跺着脚,头发上还挂着未化的雪:“好冷啊……”
邵逸凡低着头,扯掉自己的手套,拍掉了覆在表面的雪,塞进舒静语手里:“自己带上。”
“啊?那你……”抬头时,邵逸凡已经绕到自己身后。舒静语忙转身追着邵逸凡的身影看去,“你不冷……”
眼前视线一黑,整个人都被包裹进邵逸凡厚重的外衣里。脸颊堪堪贴在他起伏的胸口,依稀还能听到砰砰的心跳。
忍不住抬手抓住他有些宽大的毛衣,埋着头在他身前蹭了蹭。
邵逸凡本打算用外衣从后面包住舒静语的,不想女生转身一头就撞进了怀里。事发突然,他还没做好迎接对方投怀送抱的准备,舒静语又开始没头没脑地在自己胸口乱动乱蹭。虽然知道她可能只是想把自己的头发擦干,但这种行为还是让人心口发痒。
两个人站在原地,仿佛可以一直到地老天荒。
“雪越下越大了,回家吧。”舒静语整个人埋在邵逸凡身前,不怕被人看见自然也不觉得难为情。但邵逸凡可受不了每个在面前经过的人都向自己投来一次注目礼。
“你身上好暖啊……”舒静语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邵逸凡只觉得舒静语每说出一个字都有一团暖暖的气息喷上胸口。
“下周就回加拿大了,回家好好休息一下,还要收拾行李……”
“了解了解。”连点头都是用蹭的。
由于英国的大学寒假放假时间普遍比加拿大大学要晚,甚至于有一些加拿大的大学都开学了,他们还没有放假。两个人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一切悬而未定的问题,匆匆赶回加拿大。
加拿大正值深冬,寒流肆虐,两个人的飞机刚着陆天上就飘起了雪。赶到火车站时地面上的雪至少积了五六厘米,连车上的乘客都在议论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据说渥太华遭遇百年难得一遇的低温,寒流已沿着安大略湖南下,稍晚一些时间多伦多就会迎来一场暴风雪。
舒静语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景色,稍稍松了口气:“我们回来的好及时,晚一个小时估计就困在飞机上了。”
推开家门正看见丁琳拖着厚重的行李箱哐当哐当地往楼上拽,箱子底端的轮子磕在楼梯阶上不停地转来转去,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干什么呢!”舒静语蹑手蹑脚地蹿到丁琳身后,然后突然扑了上去,把女生吓了一跳。
“呼……”丁琳抚了抚胸口,“朴雅娜说她毕业前都不会回来,所以就把房间让给我住了。”
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溜向跟在身侧的邵逸凡,舒静语鼓了鼓腮帮子:“真的不回来了啊。”
“嗯。”丁琳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手上用力终于把行李箱抬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她站直身子拍了拍微红的掌心,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舒静语,“哦,对了,昨天陈颂来找过你们。”
舒静语:“陈颂?找我们有什么事?”
“大概是告别吧。”丁琳拖着行李箱往朴雅娜的房间走去,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他要去美国了……”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人就在不停地重复着同一个字眼——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