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舍弃的背后总有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或昭然若揭、或难以启齿。然而,有舍却未必一定有得。
时光像阳光下晶莹的泡沫,美好剔透却也脆弱易破。而生命,就由那些相继粉碎的梦想层层堆叠,慢慢变得麻木而百毒不侵。
错过的,总以为可以在下一个路口再次遇见,可世界上从来没有两条同样的河,没有什么可以亘古不变,哪怕相似到以假乱真也终究不过是前人的影子,再怎么麻痹自己,也逃不过内心早已做出的判断。
猜疑的、笃定的,那些挣扎与彷徨终会在记忆里慢慢发酵,成为血液中细小却真实存在的气泡,经由撕裂的伤口渐渐溢出体表。
每个人都在伤痛与挣扎中蹒跚而行,逐渐成长,抑或冷漠、抑或脆弱。
室外刮着零下十几度的寒风,室内却有零上二十几度的中央空调,已经结痂的伤口被暖风轻轻吹着,没来由就泛起了痒。丁琳目光不动地盯在教科书上,左手不自觉地搭上右手手臂,隔着薄薄的衬衫朝着伤口的位置狠狠抓了抓。
半长的指甲被皮肤上小小的突起硌了一下,丁琳下意识地用力,将狭长的血痂整条撕了下来,从伤口鼓出的血立刻染红了白色的衬衫。
舒静语眼睁睁地看着白色的衣料上那颗鲜红的小点慢慢扩散开来,形成一条歪歪扭扭的血线,晕在袖子上,足有三四厘米那么长。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迅速收回视线,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一样缄默不语。
她觉察到丁琳最近有些古怪,不再像之前那样活跃,也不会一直跟着自己想方设法地融入“南育毕业生”这个小集体。虽说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行为举止也算自然,但大多时候,两个人的话题也只是局限在学习上,就像现在,如果不是因为期中考试,丁琳也不会主动提出要一起学习。
“我要去吃饭了,需要带什么给你吗?”舒静语合上了教科书,懒懒地伸了伸胳膊。
丁琳无意识地摇了摇头。
“饭还是要吃的。”舒静语随手把被丁琳握在手里的铅笔抽了出来放在桌面上,“教授不是说了,‘就算你们绝食抗议,我也不会取消这次考试’。”
“那就帮我买份披萨吧。”丁琳眯着眼睛笑了笑。
走出教学楼,猛地被冷风吹了一脸的舒静语连打了三个喷嚏,她狠狠吸了吸鼻子,将领口拉了拉紧。
她觉得自己的脑神经一定是坏死了才会和邵逸凡在零下十几度的海边兜风,兜得还是靠自行车的不断加速制造出来的风,结果冻得她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到现在还会时不时地流鼻涕。
舒静语进了Queen’sCentre的大门就直奔洗手间,耗费了近一米长的卷纸才勉强制止了鼻涕的决堤。
在人群中见到杨晓禾时,对方正默哀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桌面上饭盒里的几个饺子,神情有些恍惚。
据说这些饺子都是许夏晨的父母在这边过春节的时候做的,长辈们总怕孩子们受苦,担心他们天天薯条汉堡的吃着不习惯,硬生生在一个星期里包出了足够吃一年的饺子。许夏晨在春节过后就回了多伦多,满冰箱的饺子就只能靠杨晓禾一个人消化。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一天三顿、顿顿都是饺子,直接导致这种中国的传统美食给杨晓禾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舒静语笑得有些幸灾乐祸:“褚晗呢,他不是喜欢吃饺子?”
“别提了,他又去作大死了。”杨晓禾捏着筷子把一只白嫩嫩的饺子戳破了皮,泛着油花的汤汁瞬间溢了出来,还带着点肉香,“不知道这小子一天到晚发什么神经,这么冷的天跑去搞什么‘冰桶挑战’,现在估计在操场上被人泼冷水呢。”
杨晓禾伸长了脖子勉强咽下一口饺子:“你们班那个中国的女生呢?怎么这几天都没和你一起来?”
“你说丁琳?”舒静语半张着嘴巴刚想打喷嚏,却因为杨晓禾的问话一不小心给憋了回去,她郁猝地揉了揉鼻子,声音有点发闷,“我觉得她最近都怪怪的,好像不太想和我们交流的样子。”
“我知道为什么。”杨晓禾放下手中的筷子,靠到椅背上,“前几天,我去找许夏晨的时候在他们学院看到她了。”
杨晓禾说,那天她本来是在大厅里等许夏晨,结果他们班的老师拖了堂。她就百无聊赖地在大厅里转悠,谁知抬头就看见丁琳追在褚晗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楼梯上跑了下来。杨晓禾一直觉得丁琳是新加入“南育”这个小团体的人,和谁都不熟。她实在想不出丁琳一个人跑来找褚晗是为什么,难不成是想让褚晗帮忙给自己拍两张写真?
因为好奇,杨晓禾蹑手蹑脚地跟在两个人身后拐进了小走廊。谁知道,她刚晃到墙边,就听到丁琳的那句“我现在也是皇后大学的学生了”。
丁琳的语气让杨晓禾本能地觉得她和褚晗之间一定有着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关系。她知道褚晗一向招女孩子喜欢,可让他摇摆不定的也就只有程新竹一个人而已,至少,杨晓禾一直这样认为。
出于对程新竹的维护,杨晓禾做了一个可耻的决定——偷听。
丁琳说,“你不是看不上她的学历?”
丁琳说,“我的成绩、能力比她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我们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
丁琳说,“她不值得你这么犹豫吧?”
那一句句就跟偶像剧里的台词似的,听到后来,杨晓禾几乎要冲进去对丁琳进行人身攻击了。好在许夏晨及时出现,把人给拦住了。
“那褚晗说什么了?”虽然舒静语和程新竹素未谋面,但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褚晗坚守阵地,不要辜负了程新竹。
“Calmdown,child(孩子,冷静)。”杨晓禾笑了笑,“他对于不感兴趣的女生都是这么拒绝的。”
蓦然间,舒静语对丁琳感到了一丝同情。一直以来,她都认为丁琳是被皇后大学缩吸引,所以才甘愿降级一年转学而来,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竟然是因为褚晗。
丁琳和褚晗的相识算是个并不美丽而却足够仓皇的意外。当时,皇后大学刚刚和丁琳就读的学校建立合作关系,校报打算给第一批交换生做个采访,褚晗只是去帮他们拍照片。不曾想,闪光灯一闪,闪动了一颗少女的心。
丁琳明明知道褚晗身边有个程新竹,可还是追来了。执着和坚持明明都是积极向上的字眼,却因为过分的执拗而变成执迷不悟,到头来只会误人误己。
“不过,我总觉得她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杨晓禾终于吞下了最后一个饺子,猛灌了几口热巧克力清了清嘴里的韭菜味,又慢悠悠地说道,“你也注意点,邵逸凡可一点不比褚晗差,搞不好丁琳会移情别恋呢。”
“那也是邵逸凡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一提到邵逸凡的名字,舒静语马上别扭起来,又是理头发、又是瞪眼睛,嘴里叽叽咕咕的,“只是,丁琳的长相可竞争不过朴雅娜啊。”
杨晓禾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舒静语一眼,随手从包里翻出一张宣传单推到舒静语面前:“下周你跟我一起去吧,把邵逸凡也叫上。”
传单上介绍的是国际生舞会。实际上,舒静语对于这种“集体相亲”性质的活动并不感兴趣,可在在北美,很多人脉关系都是通过舞会、慈善晚会一类的宴会建立起来的。国际生如果想留在这里,通过舞会结识朋友从而找到满意的工作再申请移民是条不错的途径。这也是很多大学会不定期举办宴会的原因。
舒静语自然知道这种活动的重要性,只是,和邵逸凡一起去似乎有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