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这一概念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的存在主义主要指以法国哲学家萨特为代表的哲学思潮,广义的存在主义则指以“存在”为哲学基本问题并集中思考这一问题的哲学思潮。
【海德格尔】
马丁·海德格尔,德国哲学家,存在主义的创始人和主要代表之一,当代最有创见的思想家、最杰出的本体论学者。其重要著作《存在与时间》,奠定了海德格尔一生哲学活动的基础及其在20世纪哲学中的地位。海德格尔的思想着眼于挖掘西方自柏拉图以来的哲学——形而上学思维的根源,并在刨根问底的过程中,完成对形而上学的克服和超越。著作还有《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论真理的本质》《形而上学导论》。
关于存在之思
虽然海德格尔是胡塞尔的学生,但其认为胡塞尔的“纯粹的先验自我”作为胡塞尔现象学还原的终点或知识确定性的基础只满足了一种科学理想却并非真正的“事实本身”,因为超时空的纯粹先验自我事实上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被抛在时空中并不得不与他人共在的具体个人,海德格尔称之为“此在”,“此在”才是思想应回到的实事本身。由此,海德格尔建立了“此在的本体论”,以“此在”分析为哲学的主要任务,而不再关注胡塞尔式的“纯粹意识”。由海德格尔引发的此一转向意义深远,历史性的个人生存开始成为哲学关注的焦点,由此形成的“生存主义”正是20世纪存在主义思潮的主要方面之一。萨特的存在主义就是一种生存主义,他是对海德格尔早期“此在论”的特殊发挥。不过,在海德格尔看来,萨特的生存主义已经远离了他的“此在论”,因为萨特忽略了“此在”之“此”作为人生存的基本结构机制对人的自由的限制,他过分强调人的自由本质从而滑向了主体中心论的人本主义。
Being一词虽然翻译成汉语“存在”,但切不可将之通俗化理解,它不是我们所说的“实在”之意,它表示的是一种语言活动发生之意义所在,即为“意义之在”。只有把握了“意义之在”才可能理解“人之存在”。
关于艺术的沉思
海德格尔的艺术沉思是作为对黑格尔艺术终结论的直接反应和进一步思考存在之真的问题产生的。黑格尔在《美学》中宣告,自近代以来艺术不再像古希腊时期那样是真理表达自身的最高样式,真理表达自身的最高样式已经由艺术转移到了宗教与哲学,因此,对现代而言,艺术不再是精神的最高需要,“伟大的艺术”已成为过去的事情。海德格尔指出,黑格尔艺术终结论具有双重意义:其一,黑格尔就艺术与真理的关系来思考艺术问题,从而比近代美学仅仅拘泥于艺术与美的关系来思考艺术问题要深刻得多;其二,黑格尔将真理思考为绝对理念的逻辑外化,从而判定艺术为绝对理念自我外化的原始初级样式则大为可疑。因此,在艺术沉思中接受黑格尔的启示和清除其缪误就是一个同时并举的事情。在此,至关重要的是重新思考真理的本质,并以此为基础来思考艺术的问题。
一、艺术与“真”的关系
海德格尔认为,表面上作品和石头没有二样,实际上作品比石头多了一点儿什么,就是这多出来的一点儿什么使作品成为了作品。艺术作品有自身存在的特殊本源。就此,海德格尔批判了流俗的浪漫艺术观。后者认为艺术作品的本源是作者,因为作品显然是作者的产儿。但海德格尔反驳道,作者又是谁的产儿呢?显然是作品使作者成为了作者,是《浮士德》造就了作家歌德。如此看来,作品和作家互为因果,但是什么将两者连在一起呢?海德格尔说还有一个“第三者”,即作为艺术作品和艺术家之共同本源的“艺术”。海德格尔指出,他所谓的“艺术”绝不是一种柏拉图式的理念,即那种规定一切艺术现象之共同本质的最高概念,它不是时空之外、永恒不变的存在者,而是一场历史性的事件,这事件即他所谓的世界与大地的冲突,正是发生在作品中的这一事件使作品成了作品,故而是作品的真正本源。
海德格尔的世界指的是“意义化”,大地指的是“无意义化”,正是这二者的冲突构成了艺术作品的本源。他认为,艺术作品建立了世界,同时展示了大地,在世界与大地的冲突中,作品描述的存在者既显示又隐匿,既获得意义又失去意义地出场,艺术作品也因此而成其所是。
这种世界与大地的冲突是真与非真的冲突。大地性的状态就是一种无意义状态,即为“隐蔽”的状态。世界性的状态就是一种真之状态,真的意思为“去蔽”,而非真理,所谓“去蔽”就是去除大地性的无意义状态,使大地万物意义化,使之从隐匿状态中呈现出来,达到世界性的状态。
这一冲突并不是现存于某处的东西,并不是作者拿来放入作品中的某种东西,作品创作的过程就是世界与大地的冲突确立起自身的过程。在此,海德格尔批判了浪漫创作观——作品是作家的产儿,是作家意志的体现。海德格尔认为并非如此,作品是世界与大地的冲突,是真与非真的冲突,作家只不过是这一冲突成为作品的中介而已,作家在作品的创作过程中自行消失。海德格尔认为作家创作的具体任务就是在对此冲突的领会中勾勒此冲突的间隙略图。
由于作品存在于世界与大地的冲突中,因此,作品一经产生便吁请人的保护或保存。离开了人的观赏与阅读,被创作安顿在作品中的世界与大地的冲突就会消失,作品也就成了纯粹的物,为此,海德格尔指出,艺术作品的保存既非一种仓库保藏,也非一种艺术鉴赏,而是投入艺术作品中的世界与大地的冲突,在阅读和观赏中看护这一冲突。
正是经由艺术作品的创作与保存,真之事件便以艺术的方式发生了,作为创作者和保存者的人也由此介入了真之事件,进入了世界与大地的冲突,遭遇到既澄明又隐匿着出场的万物,从而进入生存的历史。由是,海德格尔说,艺术作品的本源,即是创造者和保存者的本源,一个民族之历史性生存的本源便是艺术。因为,艺术在其本性上是一种本源:一种真凭此而实现,亦即成为历史的特殊方式。
二、艺术的现代异化
海德格尔认为,现代艺术已经异化,漂离了它的本质,不再是原初的去蔽事件或真理发生的基本方式。之所以如此,并非黑格尔的绝对理念自身发展的逻辑结果,而是由于现代技术统治切断了艺术与自身本源的关联。
在古希腊,艺术乃是“真”确立自身的基本方式,因之,艺术在那时是人生存得以可能的基础。现时代,随着技术统治的确立,技术成为真正的上帝,艺术也便沦为技术的奴隶,成为一种文化工业,艺术不再是意义发生的原初方式,而成为贯彻技术意志的工具,因此,艺术与自己的本源脱节,成了非本真的艺术。
诗论
海德格尔认为本真的艺术是“诗”,诗绝非浪漫诗化运动,而是意义发生的原初事件或存在之真的事件。
1.诗以语词确立存在。海德格尔关于诗的分析从语言入手。通常人们认为语言只是人们表达主观意图的符号工具,因而诗的本质是表现自我。海德格尔反驳了这种观点,认为这种误解只触及到语言的派生性功能而忽略了语言的本质性功能。
语言的本质性功能是存在确立自身的方式,或者说是意义发生的方式。德语sein或者英语being是指一种语言表达关系,是主语和表语之间的意义关系。存在之为存在乃是在语言表达关系中确立起来的。就此而言,存在之可能必赖于语言。故而海德格尔才说:“语言是存在的家”。语言与存在本质上是一体的,离开了语言即无存在。海德格尔认为,语言的发生乃出于一种“存在的天命”,即为意义化活动之必然。就此而言,语言言说并非人的言说——即表达人主观意图的言说;而是存在的言说,即意义化活动实现自身的方式。
就此来看,诗是本质性的语言,本真之诗就是展开原初意义化活动的语言言说,而诗人的言说只不过是一种应和而已。
2.诗是对神性尺度的采纳。诗具有一种始源性或原初性,这种原初性本身就是一种诸神和人民的给予。诗的命名虽不遵从任何世俗的尺度,却要服从神性的尺度,而借原初的命名以神性尺度来度量一切恰恰是诗的本质。
3.人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海德格尔认为,迄今为止西方史上至少有两个绝然不同的世界:技术世界和艺术世界。前者是在摧毁大地的基础上建立的世界,后者则是看护大地与大地共在的世界。海德格尔认为,技术是一种在本质上无视大地的极端世界化要求,技术作为人肆无忌惮地贯彻主观意图以追求最大利润的手段,将大地置于毁灭的境地。在技术的本质中,没有什么能制止它对大地自然的无度掠夺、占有和耗费,因此,技术意志是一种征服自然的意志。